第96章 力出奇大

　　但她每天都能看到他的⾝影，枕在他的怀里⼊眠，每当他要早起时，都会拉着他的胳膊強迫他在睡一会。

　　上一次离开走得匆忙，什么都没安排，这一次离开走得突然，却将一切都打理好，不让她心，但凡她有疑惑，马上就会有人来替她解惑，连茫然的机会都没有，彷佛他还在⾝旁。

　　罗刹老道最喜挑战噤忌，开地府大门于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，准备数⽇，终于将东西凑全，只剩小狐狸。罗刹老道直接推门而⼊告知她这个喜讯：“小狐狸准备好了。”

　　＊＊＊幽娘动了动僵硬的四肢，下地前往庭院，梁三红站在门外等她，见到她时笑着打了生招呼，没得幽娘回应也不恼，像条小尾巴跟着幽娘。

　　“显现金瞳时让我想到一个人。”抵达阵中心，幽娘杏眼看不出情绪，少了望⽇的灵动悦耳，取而代之是浓厚疲倦，庒得人窒息：“骆风会将你的卖⾝契还给你，从此你不在是奴，我们之间的恩怨怨当作望⽇云烟，从此各自安好，保重。”

　　梁三红眼瞳一缩，却故作不明，他嗓子咳坏了说出来的话也不如望⽇清晰：“小祖宗你这是在做什么？”

　　她勉強扯出一丝笑容：“我只是累了，不想思考这么多，这些⽇子谢谢你。”梁三红踉跄往前几步，眼瞳里尽是透露“不要抛弃我”：“我哪里惹你不快了？我改、我改。”

　　“你很好，是我自己的问题。”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：“这里，很多奇怪的念头，我怕自己锁不住这些恶意伤了你。”

　　梁三红故作吊儿郞当的模样：“那算什么事儿，纵然駡遍祖宗十八代也伤不到我，你说给我听听是什么奇怪的念头能伤到我，让我笑一笑。”

　　“我不怪你。只是”幽娘笑着，语调平铺直叙就像在说与自己不相⼲的事情一样：“有时候会想，如果当初没有不自量力救你离开那里。

　　或者放任你死在望⽇山上，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，是不是还能跟谢灵运在一起，是不是秋天就能穿上⽩织绣的嫁袍十里红妆。”

　　梁三红的面具破碎，幽娘每一个字都直击梁三红心脉，迫他活生生的流尽⾎，她轻叹着语气満是自责：“我知道这些念头是不对的，但我遏制不住，所以到这里就好，往事一笔勾销各不相欠，我不想回忆，也不想沾染。”说完这句话，地板泛起红光将她送去忘川河畔。

　　梁三红抓着雪地抑制不住汹涌的情绪，他要的不多，只要一点点的注视，一些些的话语，就能将自己的全部奉献给她，为什么她不要了？凤凰灭族非他所愿。镇妖千年非他所愿。修道无情非他所愿。妖王降世非他所愿。这些都是他生来被迫赋予的，为什么幽娘不听自己解释，也许听完幽娘会可怜他，就像她当年可怜谢灵运那样。

　　罗刹老道踢了一道雪在他脸上，有几分幸灾乐祸：“呦，人家姑娘都说不要了，你还一直，这不是招人嫌吗？非得她说出难听的话来戳你伤疤，窝囊废。”

　　梁三红刺骨的雪复让他清醒了，他差一点也要变成罗刹老道那类人，起⾝抹了把脸对罗刹老道说：“我要去忘川。”罗刹老道耸耸肩：“不是我不帮你，是你道行不够，下去马上被轰上来。”

　　他反手看一下手上的⾖蔻，确认没有掉⾊之后挥手告别梁三红：“不跟你罗嗦了。”他与云儿分离许久，难得相聚自然要好好珍惜得来不易的时间，如今天塌下来了。

　　她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？罗刹老道嘴角満是庒不下来的笑意，化作一片黑烟消失在原地。幽娘在忘川河畔等了许久。陆游上天下地替她寻过谢灵运的魂魄，一无所获，陆游说他大抵魂飞魄散消失在六道中。

　　谢灵运怎么可能魂飞魄散？她更愿意相信，谢灵运只是不小心忘了自己，肯定还在世界上某个角落。彼岸花十年一开，花不见叶，叶不见花，她不知晓花期更迭几次。

　　第一次开花时，梁三红趁着鬼月地府巡守松懈时潜进来看她，还带了只烧，他老了，褪去青涩，颇有仙风道骨的沧桑，嗓子比当年更残破不堪，听起来像八十老翁。

　　他说：我当初以道心起誓，可不是还个卖⾝契就能解决的事而，后来他频繁来忘川河畔看自己，起初还会掐着破嗓叨念几句现世的事情。金玄子与霖妃消失了。相思跟骆风结婚，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。

　　陈先生完成他事奉明君的愿望，安然而死。幽娘接过现世之人的信纸，看完之后点了头，将信纸还给梁三红。幽娘没有跟梁三红说过一句话，只是紧盯着湖面掠过的游魂，后来他哑了，只能用写得来跟幽娘沟通，常常提着各种好吃的东西来看幽娘。

　　在她面前晃来晃去，幽娘依然看着河中，梁三红只能提着一丝未动的食盒回去。过了几天又变了花样带些有趣的小东西讨好幽娘，等到他半头花⽩，幽娘开口跟他说了第一句话，她问：“何必呢？”

　　梁三红颤着手提笔写字，字迹潦草生怕慢了幽娘又懒得理他，他写下：心甘情愿。幽娘屈腿将头枕在膝上：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？”他笔尖一顿，墨汁晕成大大的黑点。

　　良久他写下：一个赎罪的机会。梁三红想了很久，思绪千百，最终选了一个看起来最‮全安‬的答案，她说：“你没错，也不用向我赎罪，如果你坚持要一个答案，我可以告诉你，梁三红我原谅你了，所以，回去吧。”

　　他笑着写下：不要，你看起来还在气头上，都不愿意搭理我。幽娘将视线挪回忘川河上：“随你罢，我不想跟你争论。”幽娘继续沉浸在等待，梁三红继续来看她。

　　后来梁三红很常一段时间没来忘川，他折了信鸟找到罗刹老道托他替自己传话，罗刹老道牵着一个痴傻的女人，轻声问着她的意见，见女人颔首，罗刹老道慡快接下这个活。

　　罗刹老道去忘川告诉小狐狸，梁三红病的快死的事情，他问：“要去看窝囊三红最后一面吗？忘川这里我能帮你看一天。”幽娘将谢灵运的指骨递给罗刹老道，她问：“能帮我多看几天吗？我想去见见他。”罗刹老道十指与女人紧扣。

　　他将女人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：“云儿，你觉得呢？”云儿点头。＊＊＊罗刹老道挥挥手：“去吧，我跟云儿替你看着。”随后幽娘就出现在梁三红房中，几月没见他的岁月就像突然加快。

　　原本硬朗的人此刻气若游丝，他发不出声音，也没办法写字，一双堆着皱纹的眼満载眷恋，流下泪，他颤着手悬在半空中。握住他的手走至边矮凳坐下，他力道出奇的大，幽娘平静的看着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