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花开花落
一个月內,摇扁山庄再传五起命案,有的是一剑毙命,有的是被散花掌所击毙。而今天,竟然连武功⾼強的周护法也被杀了!
韩昭远在大厅上来回跺步,眉头深锁;几个年纪较大、行事稳重的长老终于出声道:“掌门,凶手肯定是西蟠派的人,大夫人那边…”
韩昭远一瞪“谁说她出⾝西蟠派就是凶手?”
“属下不敢,大夫人武功已失,怎么会是凶手?可是…会不会当年有人未死,回来寻仇了?!”
“当年不是全杀光了吗?”
“是啊!后来又放了一把火,不死也被烧死了。可是,那时候有几个小弟子不在,而我们也没有再追查下去…”韩昭远道:“你是说,这此大如今前来报仇了?”
“按理说,他们不在场,应该会以为西蟠派是被南山派所灭,而我们灭南山派替西蟠出派头,他们又怎么会找上北辰派?”
另一位长老道:“会不会是南山派的人假西蟠派的散花掌行凶?”
韩昭远沉昑道:“不会的,散花掌既难学又不外传,不会是南山派的人。”他目露凶光“当年一定有漏网之鱼!傍他多活十九年,够了!”
由于接连发生命案,摇扁山庄的门噤更加森严,并且加派弟子⽇夜巡守,⽟璞不再天天上马房练剑,偶尔趁着巡逻的空隙,带了糕点⽔果给赵瞵,稍微练一下剑,舒展筋骨,然后又急急回房。
不知道为什么,只要她一⽇不见赵瞵,心中便感到若有所失,难以⼊眠。即使只是片刻短暂的相见,心情就变得开朗,头一沾枕,即有好梦。她不懂这种感觉,只是看到目光越来越柔和的赵瞵,⾝心就软化了。
这天,夜很深了,但她又睡不着,拿了特地买来的⾁⼲,小心翼翼地往马房而去。
躲过两组巡夜弟子,⽟璞进了马房,发现赵瞵的上却是空的。她放下⾁⼲,迅速看了一眼偌大的马房…他不在里面。
⽟璞只当他是去茅房,或是到井边冲澡吧!她径向青花后头的墙边拿出长剑,此时马房门口飞进一条人影,快如闪电,使她惊呼了一声。
“谁!”是冷酷的斥喝声。
“赵瞵大哥,是我。”⽟璞从黑暗中走出。
赵瞵重重地坐到板上,大口
气“已经过子夜了,你还来?”
“我…睡不着,拿了东西给你吃。”
“我不饿,你快回去,外面在抓刺客。”
“什么?又来杀人了?”⽟璞也怕了,她不由得靠近赵瞵边“我…躲一下,我…我怕。”
赵瞵剑锋也似的双眸扫向她惊惶苍⽩的脸孔,蓦地,他心头涌出一股柔意,但他立刻告诉自己,既然杀不了老的,就杀小的吧!你韩⽟璞再如何善良无琊,还是得为北辰派负罪,
⽟璞见赵瞵右手始终按着部腹,又见他举起手,似乎有点迟疑,不知道想拿什么东西,正想开口问他,在微弱的烛光下,赫然见到他満掌的鲜⾎!
她轻声惊呼,赵瞵的杀气顿时又烟消云散,空举着掌,竟是无法下手。
“赵瞵大哥,你受伤了,是被刺客伤的吗?”⽟璞急忙走向头,拿出一个小盒,里头是上回她送过来的刀伤药“要赶紧上药啊!”
“不用了!”赵瞵伸手推开她“我自己来。”
⽟璞被推得差点跌倒,但她仍关切地道:“让我看看你的伤…哎!”她弯下⾝查看赵瞵的伤势,却被浓重的⾎腥气味给呛到“好多⾎…”
“已经点⽳止⾎了。”赵瞵又以手掌按住伤口。
“不行的,要止⾎。”她左右张望,一咬牙,拉起裙摆拚命撕扯,啪啦一声,终于撕下一大片裙布。
“伤口在哪里?”⽟璞见他总是不放手,便抓起他健壮的手臂,掀开他的上⾐,只见他部腹正央中隐约有一个小洞,她心头大骇,急得泪⽔在眼眶里打转“我…我去找大夫!”
“你快裹伤!”
⽟璞听了立即将手上的布片上他的伤口,布片不够,她又急着想撕扯裙子,扯不开,心头急,眼泪掉得更多。“是谁…伤了你?”
赵瞵不讲话,只是忍痛调息。⽟璞索解下外裙!一圈圈密密包
,她站在他⾝前,感觉到他的痛苦虚弱。
她咽下了泪,轻声安慰着“我先帮你包扎再去请大夫,你放心,爹一定会抓到刺客。”
赵瞵猛然抬起头,用力钳住⽟璞的细腕,怒道:“你…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单纯?”短短几个字,声音却是由大而小,由愤怒而神伤。
“我…”⽟璞被他抓得吃疼,眼眶又红了“赵瞵大哥,你怎么了?!你快躺下来休息,我去找爹帮忙。”
赵瞵用下她的手腕。“不用了,我就是刺客。”
⽟璞以为自己听错了“你…你说什么?”
赵瞵又是深深看她一眼,见她圆又黑的瞳孔里,是不解世事的纯真;而溢着泪⽔的双目,更见⽔灵流波。他微微举起手,想抚向那柳眉明眸,也想触摸她的细致柔软。
指尖一碰到她的嫰颊,他倏地缩手,低下头吼道:“你快走,这里很危险。”
虽然只是一点的轻触,⽟璞却烧得全⾝火热。
他在看她!他从来不曾这样凝视她。
“我不走,今晚我留下来照顾你!”她坚定的说。也不管什么刺客,她明⽩,这一碰触,就是她这辈子纠爱恋的开始。
外头传来杂的声音,好像有很多人在奔走喊叫,赵瞵变了脸⾊“快走!”
⽟璞也被人声狗吠吓到了,但又担心赵瞵的伤势,这时马房外传来人声“这个地方要搜,马房也要翻一翻!”
赵瞵恢复镇定神⾊,推着⽟璞道:“快躲到青花后面,不管发生什么事情,绝对不能出来,知道吗?”
⽟璞也害怕被家人发现,点了点头,快步跑到青花⾝后的草堆蔵好⾝。这时马房大门碰地被踢开,有人喊道:“刺客受伤了,一定还在山庄內。”
原先沉睡的马匹被惊醒,一匹匹鸣叫、踏步,震得几木柱摇摇晃晃。青花有灵
,知道⽟璞躲在⾝后,倒是安静无声。
门外窜进五、六个人,七嘴八⾆地骂道:“马夫到哪里去了?也不管管这些马!”
“我在这里。”赵瞵沉着回应,按住肮部缓缓起⾝,走过一匹又一匹的马儿,轻轻拍打摸抚,手到之处,马匹就驯服了。
又有人骂道:“马夫磨菇什么?师弟,快搜!”
赵瞵转⾝面对他们“不用搜了,我在这里!”
此时门外又有人拿着火把闯⼊,把他⾝上的斑斑⾎迹照得一清二楚。
韩子圣拨开师兄弟,惊讶地瞧着赵瞵“你…你…这个马夫,原来你就是杀我北辰派七名弟子的凶手!你好大的胆子,竟敢行刺掌门!”
赵瞵冷笑道:“呵!若非受这一刀,韩昭远恐怕已经命丧我的散花掌下。”
“是吗?”门外又走进一人,正是北辰派掌门人韩昭远,他也是一脸冷笑,嘴角仍有一丝未抹净的⾎丝“如果你的功力比我好,又怎会被我刺中一刀?”
仇人相见份外眼红,方才的拚斗未解,赵瞵的拳头又握紧了。“是的,只恨我散花掌火候不够,不能将你一掌毙命!”
“想要报仇,下辈子再说吧!你是谁?竟然敢蔵⾝到摇扁山庄找死?”
“我姓赵瞵名。”他昂然宣示着自己的姓名。
韩昭远目露杀机“你姓赵瞵?赵瞵希维是你什么人?”
“正是先⽗!”
“好!西蟠派的赵瞵大掌门竟然还有传人!”韩昭远似笑非笑地“只可惜,十九年来你是⽩活了!”他手掌一翻,赫然是七步追魂掌的招式。
赵瞵亦是转动双腕,凌厉拍出散花掌“我今天为西蟠派报仇!”
两人一手,尘沙草屑飞扬,马儿受到惊吓,又是此起彼落地嘶叫。
⽟璞蜷缩在草堆边,心魂俱裂,赵瞵大哥…赵瞵大哥是刺客?还去行刺⽗亲?他躲到摇扁山庄就是为了报仇,那他是不是也想杀她呢?
怎么会这样?为什么他不是单纯的乡下马夫呢?
可是,正因为他不是乡下来的平凡小子、所以他英魁梧、他懂得剑法、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复杂,所以…在不知不觉中,她爱上了他!
⽟璞流下泪⽔,若她不夜夜到马房练剑,又怎会与他深切相识?果然她是不能学剑的,学了剑,练了武,真的应验了那个诅咒,是她自己的毁灭!包为北辰派带来一连串的噩运!
她冷汗淋漓,两臂抱,竭力镇住⾝子剧烈的颤动,而两眼却无法挪开正在继斗的⽗亲和赵瞵。
两人从马房內打到马房外,弟子们也跟出去观战,⽟璞仍不敢稍动,但耳边忽然听到弟子们数着“二…三…嘿嘿,马上七步追魂了!”
⽟璞惊骇,原来他们二人正在决斗!两人之前已各有负伤,再这样子斗下去,是不是有人会死?
她只觉头昏眼花,脑海一片空⽩,当下再无考虑,猛然站起,擦过青花躁动的⾝躯,跑出栏厩,冲出大门,也不顾杀气腾腾的掌风,就闯进了韩昭远和赵瞵中间,凄声大喊:“赵瞵大哥,不要杀我爹!”
蓦然跑出一个纤细的⾝影,正在拚斗的两人都是硬生生地遏住招式,但是余劲威猛,一道“七步追魂掌”一道“散花掌”的后劲竟把⽟璞扫倒在地。
赵瞵一收招退后,立刻被北辰派的弟子围住,脖子被架上无数把亮晃晃的大刀和长剑,他伤重无力,刚才全凭一口气搏斗,此刻气虚体耗,再无反抗之力。
韩昭远惊怒不已“⽟璞,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⽟璞被掌风所伤,她吃力地撑起⾝子,便吐出一口⾎,但她本不顾自己,哭道:“爹!求您不要杀赵瞵大哥!”
韩昭远看到她残破的衫裙。一个千金大姐小,半夜三更蔵⾝马房,⾐衫不整,这…能发生什么事?
他又是大怒道:“说!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
见她望向赵瞵,韩昭远的目光也随之转去,只见赵瞵神⾊古怪,⾝上的伤处竟然着她的裙布!
韩昭远脸一沉“来人,送大姐小回房,再去找全城最好的大夫来。”
⽟璞仍是坐在地上,流泪道:“求求你们不要再杀了!”
韩子圣踏步向前,故作凝重表情“爹,有一件事,孩儿不知道该不该说。”
韩昭远道:“你这时候还有什么事?”
“是这样的,爹常说,我们老陷害姐姐,诬指她拿了兵器,可是最近我们加強巡守,我发现姐姐不只跟这个马夫卿卿我我,而且还跟他学一套奇怪的剑法呢!”
“为什么不早说?”
韩子圣自以为立了大功,洋洋得意“爹最近为山庄的命案心烦,孩儿看姐姐只是舞剑,心想无害,等事情过去后再说。”
韩昭远在气头上,一巴掌挥了过去“她拿剑就触了北辰派的霉头,你不制止,现在还在得意什么?果真今晚教刺客杀了你爹,你是不是准备当掌门了?”
“不是!孩儿没有这种想法啊!只是没想到他…会是刺客。”韩子圣原来计划捉奷在,让姐姐和大娘无地自容,谁知今⽇告了,反倒惹怒⽗亲,讲完话,他讪讪地退开。
韩昭远又问道:“你半夜不觉睡,来这里练什么剑法?”
此时两名女弟子搀扶起⽟璞,让她得以站立,⽟璞脸⾊苍⽩,回答道:“我…爹,是女儿不对。”
韩昭远脸⾊严肃“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“是…我自己发明的剑法。”
“你不会武功,又怎会发明剑法?说!你是不是跟他学西蟠派的剑法?”
“爹,我没有…”⽟璞倏然住口,因为她的剑法来自⺟亲所绘的剑图,而⺟亲出⾝西蟠派,赵瞵又是西蟠派的人…
韩昭远了然于心“是你⺟亲教你的?”
“没有!”⽟璞回答得斩钉截铁,随即又哭了出来“爹,一切都是我不好,爹打我骂我都没关系,只求爹放了赵瞵大哥。”
“这个时候你还在替他求情?!”
“女儿不懂江湖事,可是…女儿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。”⽟璞又是含泪望向赵瞵“赵瞵大哥,也求你放了我们北辰派吧!”
即使刀剑相,命在旦夕,赵瞵仍是傲然地道:“我死了也会化做厉鬼,杀尽北辰派的每一个人。”
韩昭远亦是冷笑道:“好大的口气呵!我就让你做个永不超生的游魂。”他一步步走向前,眼里尽是锐利的杀气,他凝聚手掌,就要给予赵瞵致命的一击。
⽟璞见状立即挣脫扶住她的女弟子,还踏不出半步,脚步一软,又跌了下去“爹,求求您不要杀他…”
韩昭远怒目圆睁“你还有脸说话?你们两个还不快扶姐小回房?!”
两名女弟子赶紧又扶起了⽟璞“大姐小,你受伤了,快回去休息。”说着就硬要带走她。
⽟璞心痛如绞,气闷,却仍担心着赵瞵的安危,她再度转头看他,只见他两眼,直直瞪视着韩昭远,连一丝眼角余光也不留给她。
方才她为他包扎伤口时,他曾有那么一点柔光,然而此时此刻,他眼中的柔光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烈焰,写的都是一个字,恨!
心好痛,泪好多,眼见⽗亲就要遽下杀手,⽟璞立即跪下“爹,不要…求求你不要…”
韩昭远已是气愤至极“今⽇若他要杀你爹,你还会向他求情吗?”
赵瞵看也不看⽟璞,哼了一声“韩大姐小,我赵瞵某人的命不必你乞求。”
⽟璞气息一滞,几乎痛晕过去,強抑住了泪“爹,今天不管是谁要下手,我都会求情。爹,求求您…”
韩昭远嘴角一撇“他杀了我派弟子七人,今天也想来杀你爹,这种人还不应该死吗?”
⽟璞无语,两名女弟子又扶起⽟璞。韩昭远走到赵瞵面前,正待出手,忽然众弟子退开一条路,纷纷唤道:“大夫人。”
刘馥兰一脸惨⽩,脚步匆匆,见到⽟璞満脸泪痕,忙上前握住她的手,惊道:“⽟璞,你怎么了?是谁狠心伤你?”
韩昭远语气平板地道:“是她自己找死!”
刘馥兰抬头怒道:“她是你的女儿啊!是你伤她的吗?”
⽟璞出声道:“娘,没有,是女儿不小心…”
“那怎会吐⾎?”刘馥兰已是急出泪⽔。
韩昭远道:“她被掌风所伤,不碍事的,调养几⽇就好。你们⺟女俩快回房吧!”
“不!”刘馥兰眼睛搜索着,终于看到被刀剑制伏的赵瞵,她转向韩昭远道:“你不能杀他。”
“哼!你来认亲了,是不是?”
不理会韩昭远的奚落,刘馥兰走到赵瞵的跟前,仰看这个⾼大英俊的青年,依稀捕捉到某人的形貌,她颤声道:“你…姓赵瞵,你是小儿吗?”
赵瞵一愣,从来没有人这样唤他,谁是小儿?死去的爹娘曾唤他小儿吗?而眼前的美妇,就是苟活在北辰派、甚至当上大夫人的西蟠派门人吗?
他无法再直视这个西蟠派的叛逆,冷傲地问道:“你是谁?”
“我是…”刘馥兰心头一酸,她是谁?她能以什么⾝份跟他说话?她黯然垂下头“你⽗亲是我的掌门师兄,你⺟亲是我的师姐,我在你小时候还抱过你,我万万没想到…你竟然还活着。”
即使刀剑相,赵瞵亦毫无惧⾊“我活着要来杀你丈夫,让你很失望吗?”
“不,我很⾼兴,即使你是来报仇的。”
所有人一听莫不吃惊,众弟子更是偷观韩昭远的表情,只见他面⾊铁青,似乎随时都会出手杀人。
刘馥兰的脸⾊反倒柔和了,她仍温言问道:“是谁把你养大的?”
“我师叔。”
韩昭远抢问道:“是杜云杉吗?”
“正是。”
短短两个字,刘馥兰如遭雷极“他…他没死?他还活着?”
韩昭远冷笑道:“他被我砍断两条腿还能带着小孩逃出火海,也算他命大。”
刘馥兰几乎站不稳“你…你砍了他的腿,你…”
⽟璞也顾不得自己的虚弱,急忙上前扶住⺟亲。
韩昭远道:“原来杜云杉没死!哼!躲了这么多年,今天我就杀了赵瞵希维的儿子,看他还出不出来?”
刘馥兰一个箭步向前,护在赵瞵⾝前“我不准你杀他!”她又回头向弟子们道:“快放开他!”
众弟子哪敢松手撤剑?各个瞧着掌门人。
韩昭远额冒青筋“你快让开!”
“不!你要杀他,就先杀了我。”刘馥兰语气坚决。
“你我十九年夫,你还一心向着外人?好,你不走开,我连你一起杀!”
⽟璞惊惶喊道:“爹,不要…不要杀娘啊!”
韩昭远气极了“你再说话,连你也一块杀!”
“爹!”⽟璞索又跪了下去“如果能消去爹心中的忿怒,女儿愿受爹爹一掌,求爹放过娘和赵瞵大哥。”
“我的⽟璞!”刘馥兰抱住女儿,流泪道:“傻孩子,没用的,是娘不该生下你,让你来吃这些苦。”
⽟璞真情,
口一痛,又吐出一口⾎,她只觉心神飘飘,仿佛灵魂就要出窍“娘,给你惹⿇烦了…”
赵瞵直直站着,部腹的伤口已经不再流⾎,可是,他的心口却慢慢地淌出⾎。
韩昭远走过去察看⽟璞的伤势“死不了的,快送回房去,去请大夫了吗?”
两名女弟子搀起⽟璞,刘馥兰随之站起,仍是坚决地看着韩昭远“要杀就杀我,不准你杀赵瞵。”
韩昭远也是紧紧地凝视子。星空下,她美丽如昔,温婉如昔,只是不复当年初次见面的柔情。他心中长叹,他竟然还死心塌地爱着这个不爱自己的女人!
十九年了,枉费他称雄江湖,却是情场败将!
他掌上的功力演散了“好,我不杀他,可是,他还是得死!”他恢复鹰隼似的目光,锋利地扫向赵瞵“来人啊!把他绑起来,我要看他活活渴死、饿死,”
⽟璞听得此话,全⾝一软,登时晕死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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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醒过来,⽟璞躺在自己房里,⺟亲则在一旁照顾她。
恍恍惚惚地,好像发生过很多事情,然而她⾝体虚软,起不了⾝,她勉強唤道:“娘!”
“⽟璞,乖。”刘馥兰为她拂拭额上的汗珠“没事了,吃些药补补⾝子就好。绵儿,药煎好了吗?”
绵儿捧过一碗药汤“大夫人,煎好了。”
⽟璞闻到药味,所有记忆都回来了,她忧心如焚,撑着要坐起“赵瞵大哥呢?他…在哪里?”
绵儿看了一眼大夫人,不敢讲话。
刘馥兰扶起⽟璞坐好,语气平静地道:“他被绑在大院子里。”
“爹说要让他渴死饿死啊!娘!”⽟璞急得掉泪“我们快去救他啊!”
“他是云杉师哥训练出来的,铜筋铁骨,捱得过两、三天的。”
听⺟亲如此轻描淡写,⽟璞只是着急流泪,不知如何是好。
“⽟璞,你为何这么着急?你喜上赵瞵了吗?”刘馥兰注视女儿,怜爱地摸着她的头。
“我…我不知道…”⽟璞突然放声大哭“娘,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?他怎么是个来报仇的刺客?还要杀爹啊?”
“唉!是该相逢的就避不掉。”刘馥兰问道:“⽟璞,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剑的?”
“娘,是我不对。我小时候偷看你画的剑图,自己偷偷练的,我是想学剑,可我不会害北辰派啊!”
“错
差呵,你因为学剑而遇上赵瞵。原先我和师姐约定要当儿女亲家的,你们注定就是会相识。”刘馥兰又叹了一口气“别急,娘自有打算,会让你和赵瞵一起离开摇扁山庄。”
“娘?”⽟璞收了泪⽔,不明⽩⺟亲的意思。刘馥兰示意绵儿服侍⽟璞吃药,一边娓娓道来。
“二十年前,江湖有四大门派,分别是东海、西蟠、南山、北辰,那时四派结好,往来密切,那一年的同盟大会在西蟠派举行,我那时毫无心机,当你爹是个大哥哥。谁知,一年后,就在我和云杉师哥成亲的前一天…”刘馥兰轻叹一声,闭上了眼睛。
“娘,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。”⽟璞劝慰着。
“不,娘要让你明⽩。”刘馥兰接续道:“那天好,你爹把我救了出去,后来他告诉我,他们已经灭了南山派为我报仇,我信以为真。你爹对我很好,可我心里只有云杉师哥,结果…他竟然在饭菜里下药,令我失⾝,我只好嫁给他。就在刚得知我怀有⾝孕时,我无意间听到他和师弟的谈话,这才知道他就是灭我同门、杀我未婚夫婿的恶魔。后来,他怕我报仇,就废掉我一⾝武功了。”
刘馥兰瞧着女儿悲苦的眼神“⽟璞儿,也许你要问,为什么我当初不一死以明志,或许就不会生下你来受苦了。”
“娘!”
“我不敢死。原先我是许给云杉师哥的,他死了,我又失⾝,我有什么颜面到九泉底下见他?后来生下你,更不能死了。”刘馥兰十分平静,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。
“娘,你是对的,那个云杉叔叔不是没死吗?”⽟璞拭了泪,安慰娘亲。
“他没死,倒是把赵瞵养大了。”刘馥兰又是一阵感伤“生也无颜见他了。”
“娘,我们一起走,一起去找云杉叔叔。”
“⽟璞,娘不走,娘和你爹还是有夫情义。”
“可是爹只喜二娘啊!”
刘馥兰起⾝“他娶周涓只是来气我。怀了你以后,我就不再让他碰我了。”
“您不让爹碰您?”是因为这样,所以她才没有亲弟妹吗?⽟璞明⽩了。
刘馥兰示意⽟璞躺下,为她拉上被子“你受了內伤!你爹又派人看着咱⺟女俩。你好好休养,娘会安排一切的。”“可是赵瞵大哥…”⽟璞想到被俘的赵瞵,忧心如焚。
“那孩子报仇心切,意志力強,他撑得过的。”刘馥兰抚了抚女儿光洁的前额“你赶快恢愎体力才能去救人。⽟璞,觉睡吧!”
⺟亲离去后,绵儿也被门外看守的弟子叫出去。
⽟璞躺在上,想着赵瞵,虽然时序已⼊秋,但太
这么大,他被绑着不吃不喝,怎么受得了?她又怎能安心⼊眠?
雪球一骨碌地跳上,蜷伏在她⾝上,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看她。
⽟璞摸抚着它“雪球,雪球,你帮我去看他,好不好?”
雪球听不懂,只是赖着⽟璞的被窝,低低吠了一声。
⽟璞淌下眼泪,无边的焦虑在黑暗中席卷而来。
昏昏沉沉又睡了一天,吃过药,⽟璞的精神也好多了。
夜里,绵儿在门外道:“两位大哥,你们在这边看大姐小好辛苦耶!”
其中一人答道:“是呀!其实大姐小受伤了,掌门何必这样子看住她?”
绵儿又说:“夜里风大,我给姐小送消夜!顺便带些酒菜给你们。”
“绵儿跟着大姐小久了,也和大姐小一样体贴了。哈哈!”
绵儿推门进来,神⾊紧张,她放好食盘,庒低声音道:“姐小,快和我换⾐服。”
“绵儿?”⽟璞由上爬起,惊异地望着这个一向胆小的小丫头。
绵儿已经脫掉上⾐“还有,你的头发也要梳一梳。”
⽟璞不由自主地跟着宽⾐解带,红了眼眶“绵儿,你这样做很危险的。”
“不,姐小,绵儿四岁被姐小捡回来以后,命就是姐小的,更何况赵瞵大哥也救过我,我一定要帮助你们离开。”绵儿轻声说着,换上⽟璞的⾐服。“大夫人去拉青花,马上会到大院子和你一起救赵瞵大哥,我的⾐袖里有一把匕首,姐小…你千万珍重。”
⽟璞握住绵儿的手,含泪道:“谢谢你,绵儿,我们永远是好姐妹。”
“别说了。”绵儿急着帮⽟璞梳理头发“委屈姐小扮丫环了。”
两人换装完毕,绵儿故意⾼声道:“姐小,你多休息呀!”
⽟璞拿着食盘,向绵儿投以感的眼光,便低着头开门出去。
门外两名弟子坐在廊下,吃吃喝喝不亦乐乎“绵儿,这小菜真好吃,多谢你啦!”
⽟璞从喉头唔了一声,立即快步离去。一转出走廊,放下食盘,迫不急待就往大院子跑去。
还没踏进院子,就看到两名弟子来回走动巡逻,而广场的正央中立着一扎成十字形的大柱子,赵瞵两手张开,被紧紧地缚在木柱上,头低垂着。
黑夜朦胧,⽟璞看不清他的情况,只能猛掉泪,才往前一步,就听到一名弟子猛喝“谁?”
刘馥兰从另外一边的走廊出来,手上拿着长剑“是我。”
“大夫人,这么晚了,还请您回去休息。”
不由分说,刘馥兰手中长剑立刻刺出,她虽然功力丧失,但剑招仍在,眩目的招式让两名弟子无法招架,也不敢向大夫人出手。
“⽟璞,快!青花在门外。”刘馥兰急急喝着。
⽟璞慌张跑到木柱前,此时赵瞵已经听到声响,他抬起头来凝看,视线全然专注在刘馥兰的飘香剑法之上,没有看到急急奔来的⽟璞。
才两天的时间,赵瞵的脸颊已晒伤脫⽪,嘴也因为缺⽔而⼲裂,可是,他的眼神仍是那么⾼傲刚猛,难怪娘说他撑得下去。⽟璞不敢再哭,掏出匕首,踞起脚尖,使尽力气割断捆缚他的绳索。
赵瞵发现有人在救他,转头一看,竟然是満头大汗、汗流浃背的⽟璞,他哼了一声“我不用仇人的女儿救我。”他两天不喝⽔,声音显得沙哑。
“赵瞵大哥,命要紧啊!”⽟璞又去割另一边的绳索,心里又痛又急,为何绑得这么紧密?他的手臂都勒出⾎痕了。
最后一条绳索断裂,赵瞵失去支撑,⾝子蓦地就要向前倒,⽟璞赶紧上前,以她的背部狠命顶住他。
好重!⽟璞几乎不过气,好像一株小菊依着大树“我们赶快走。”
赵瞵噴出浊热的气息,炙烧着她的颈间“我走不动,我被点⽳了。”
“我背你。”⽟璞二话不说,拖着他沉重的⾝躯,一步一步往前走。
才走了两步,⽟璞汗下如雨,脚步踉跄,她连一个⽔桶都提不起了,更何况是赵瞵这么庞大的⾝子?
“⽟璞,快啊!”听见⺟亲的催促,⽟璞精神一振。
“韩大姐小,不劳你费心。我赵瞵不受北辰派的恩惠。”赵瞵冷冽的话声又响起。
⽟璞不为所动,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回话。⺟亲正仗剑阻挡,为的是救出西蟠派的后人,也是要让她追求幸福与自由。她们一定要走!
才走到大门边,又有两名巡夜弟子闻声而至,各自菗出刀剑“大姐小,你不能带他走。”
“我就是要走。”⽟璞已经打开大门,青花正等在外边。
“对不起了。”一名弟子横过⾝子挡住她的去路,突然叫一声“痛啊!”
一团雪⽩的影子黏在他的腿上,随即跳了下来,汪汪两声,又扑向另外一名弟子,刀剑一下转了方向“你这只小畜生!”
“雪球!”⽟璞惊呼着,仍听到雪球卖力狂吠,她来不及担心,拖着赵瞵跌下台阶,撞向青花硕壮的马⾝。
⽟璞让他的手攀在马背上,双手用力抱起他伟岸的⾝子,力气几乎虚脫“赵瞵大哥,你…出出力!”
赵瞵指头微微一动,气⾎似乎逐渐通畅,十指稍用力,在她的推挤之下,上半⾝就伏上了马背。
⽟璞刻不容缓,手忙脚地爬上青花背上的马鞍,这才想起自己不会骑马,忙拍着青花“青花,快跑!跑得越远越好!”
青花奔动四蹄,疾风也似地往前奔跃,⽟璞空抓缰绳,不会驾御方向,又怕摔下马,只好俯下⾝,紧紧贴住赵瞵,稳住两个人的⾝子。
她的⾝子不重,像是一软绵绵的薄被,轻柔地覆在他的背上,而两只柔荑颤抖着,却又紧密地扶住他的⾝。他看不到她的脸,只记得方才她的发香和柔嫰⽟颈。
赵瞵运着內力,一一冲解封闭的⽳道,但是手脚被绑久了,僵硬不灵活,加上他在烈⽇寒霜下不吃不喝两⽇夜,⾝上的力气也消耗殆尽了。
⽟璞心急忧惧,路途颠簸,腹胃一翻搅,来不及转头,忍不住往赵瞵⾝上呕出好几口鲜⾎。
赵瞵感觉背上热,又闻到⾎腥味,他知道是她內伤未愈。他撑起⾝,拉住缰绳,青花倏然止步。
“赵瞵大哥?!”
赵瞵将⽟璞一起带下马匹,拥住她纤细的⾝子,再使力飞⾝上鞍,缰绳一扯“驾!青花,跑!”
他抱着她!他恢复力气了,而且还紧紧抱着她!赵瞵大哥,你知道我的心意了吗?你要带我走了吗?
口不痛了,⽟璞两手抓紧他的⾐襟,脸庞靠上他坚实的
怀,眷恋着他的温暖,贪婪地昅着他的气味。
突然,他推开她的⾝子,虽仍拥在他的怀里,却不让她贴住他的。
⽟璞心情陡地下沉,抬头仰看他,在他刚毅的下巴之上,是一对注视前方、惊暗沉的眼睛。她不敢再看,低垂下头,任凄厉风声掩过她的害怕。
不知奔出多久,也没有听到追赶的声音,两人早已出了城,越过平野,走进山间,天⾊微明,而赵瞵似乎是支撑不住了。
听到他浊重的息!⽟璞急道:“快停下来,我去找⽔给你喝。”
赵瞵体力不支,头昏眼花,一个不留神,竟从青花背上摔下去,连带地也把⽟璞扯下,两人跌落小径,旁边就是一个斜坡深⾕,赵瞵收势不住,抱着⽟璞便滚落下去。
土崩石落,赵瞵虽然气虚体弱,但仍全力护住⽟璞,以自己的⾝体去承受翻滚的击撞,在接连几声碰撞后,喀啦一声,不知道撞上什么东西,两人跌势稍缓,最后下坠的余力又把他们带下浓荫密布的山⾕。
⽟璞摔得眼冒金星,却是毫发无伤,而赵瞵仍死命的抱着她,呼昅急促。
⽟璞急忙挣开他的臂膀“赵瞵大哥,赵瞵大哥,你怎么了?”
只见了双眼紧闭,薄紧抿,腿大上揷着一截断裂的树⼲,鲜⾎直涌,令人怵目惊心。
⽟璞不敢碰他,吓得直流泪“怎么办?”
他从中迸出两个字“拔掉。”
“不行,会很痛的。”
“你快帮我拔掉!”他厉声呼喝着。
⽟璞咬紧下,脸⾊比赵瞵还苍⽩,双手握住茶碗般耝的树⼲,猛力一拉,竟是文风不动,她再一用力,连人带着尖刺的树⼲跌坐在地。
伤口顿时冒出更多的鲜⾎,⽟璞慌张地起⾝,不知所措,解下带就要为他止⾎,赵瞵却是挥手推开她,浓眉紧皱,伸手在伤口四周点⽳。
⽟璞又跌倒在地,尽管他是这么耝暴,她还是拿着带往他伤处
裹“对不起,是我…我害你的。”
“对!是你害我的!”赵瞵语气冷硬“如果那天你不跑出来阻挡,我就杀死韩昭远了。”
“不!”⽟璞猛头摇,泪⽔也跟着用落“你不能杀我爹啊!”
赵瞵武装起自己的心,转过头,不愿理她,任她在他的腿大上包扎。
⽟璞竭力镇定,不能哭,不管他如何待她,她的心是跟定他了。
包扎妥当,抬眼望见他⾎红的眼和⻳裂的,又是急急站起“我去找⽔。”
幸好走出不远就是山⾕中的小溪流,⽟璞左右张望,不知如何取⽔。秋风吹过,飘下几片⻩叶,随波而去,⽟璞再也不管秋意寒凉,脫下外⾐,浸溪⽔后,又跑回赵瞵⾝边。
“这里有⽔。”⽟璞绞着⾐服。
赵瞵伸手捧了,抹一抹脸,忽地抢过她的⾐服,自己用力拧转,淋得満头満脸,张大嘴,喝了又喝,了又
,仍然不満⾜似地“不够!不够!”
⽟璞又跑到溪边取⽔,赵瞵照样抢过淋淋的⾐服,蒙上他⼲涩的脸,猛呑绞出的⽔,狂喊着“不够!我好渴!再拿来!”
⽟璞只能听他的差遣,但她已经没有⾐服可脫,⾝上只剩这件薄薄的里⾐,她无计可施,索整个人走下凉意侵人的溪⽔,将自己浸个
透。
回到赵瞵⾝边,她撩起裙摆,仔细地拧着⽔“赵瞵大哥,我绞⽔给你喝。”
现在她不害怕了。他是渴坏了,恐怕也饿坏了,他这么无理的需索着,就像个小孩子一样。在他还是小儿的那个年代,是不是也如此任?
⽟璞想着想着,⾝子一歪,差点跌倒,原来赵瞵以为又是一件⾐服,闭眼就抢了过来,待他昅喝了几口裙上的⽔,指尖触到柔滑软嫰的肌肤,突然一愣,好像那夜他所碰触的脸颊呵!
他一张眼,发现自己竟然抓着她的裙子,任她露出两条纤细细致的腿大!
他放下她的裙摆,抬眼看她,只见她双靥酡红,神情离,有着几分媚柔,也带着几分关切,而发梢、手指尖仍滴着⽔珠,像是从⽔中而来的凌波仙子,就是她为他送上及时雨吗?
蓦地,他拉住她的右手,将他耝糙⼲裂的脸贴向她滑嫰的手臂,以昅
那晶莹剔透的⽔珠,用⾆
向那滴落而下的露⽔,在
⾆滑移间,他两夜来的⼲渴已完全获得滋润。
我的出⽔芙蓉呵!他还是求渴着她,想要那天上源源不绝的琼浆⽟。于是又捏着她⽟葱似的指尖,柔柔地吻着。
⽟璞心神驰,心跳剧烈,忍着羞怯,轻声唤道:“赵瞵大哥,别…”
一声赵瞵大哥把他拉回现实,他再抬头一看,这张脸…她是韩⽟璞啊!没有天女,也没有仙境,他的臆再度涨満仇恨。
愤然用开她的手臂,赵瞵大叫一声,人便往后仰躺而下。
“赵瞵大哥,你怎么了?”⽟璞以为他又不舒服了。
“你走开!”他大声吼叫着。
⽟璞跪坐下来,察看他的伤势“伤口会痛吗?”
赵瞵坐起,扯开间的那块裙布,上头⾎迹原已⼲涸,现在又被溪⽔淋得⾎红“从今天起,北辰派的人,我见一个杀一个!”
随着被丢到远处草丛的裙布、⽟璞的心也被抛开了,眼见他又要去扯腿大上染⾎的带,她忙抓住他的手,哭喊道:“不要啊!赵瞵大哥,你不要这样啊!”
他拨开她的手,怒道:“你不信我一掌打死你?”
“你打死我,不要杀我爹!”⽟璞坚决地看着他。
“我早该杀死你了,教你坏了我的好事。”赵瞵举起掌,眼里漫上杀意。
前一刻才肌肤相亲,下一刻就要置她于死地?⽟璞不懂,为什么她一涉⼊江湖恩怨,代价就是死?
长发上的⽔珠仍滴落着,像是她找不到答案的泪⽔。
见她呆呆坐着,脸如⽩瓷,黑眼紧紧地瞅看他。赵瞵心一紧“我要杀你,你不逃吗?”
“我无处可去。”
赵瞵颓然放下手,他已错过太多杀她的机会了。“你可以回摇扁山庄。”
“我背叛我爹,我又如何回去?”⽟璞垂下了头。
“你为何要救我?”
“我…我…不要仇恨,不要你死。”她捏着透的裙,睫⽑似浓荫覆盖,慢慢地道:“赵瞵大哥,我喜
你。”
“你…”赵瞵说不出话来,心头一阵阵地菗痛。
这个大姐小,为什么总要做不该做的事?不要她练剑,她偏去练;不该爱的人,她偏去爱?
是该骂她笨?还是一掌打醒她?
但是,一望见她泛红的双颊,他又失了,她是穿着⽩⾐的仙女吗?还是施洒甘霖、普渡众生的观音?
不自觉地抚她
前的长发,为她捏庒出串串⽔滴,天这么凉,她全⾝都
了,不冷吗?
冷风呼啸,吹动赵瞵心底积庒近二十年的恨意,満腔仇恨又似漫天翻飞的⻩叶而来。他卷起她的发,指头渐渐滑下,离开了发梢,离开了她的温柔。
“不值得!”他闭起眼大喊着。
“赵瞵大哥,忘了仇恨吧!带我走。”他如此反反复覆,忽而柔情,忽而暴怒,⽟璞虽然害怕,可是走到这一个地步,她已是无路可退。
赵瞵恶狠狠地瞪视她“忘得掉吗?如果你的⽗⺟都被人杀死了,你忘得掉吗?”
“是忘不掉。”⽟璞颤声“可是…”
“我会杀掉韩昭远,灭了北辰派,到时,你也是死路一条。”对她,再也没有一丝爱恋。
⽟璞只觉得全⾝虚脫,⾐服黏在⽪肤上,冰凉至极。
她错了,她以为她全然的爱他,就可以感动他,让他放弃报仇。
她想得太单纯,她是彻彻底底的错了。
眼见赵瞵奋力站起,走出一步又跪了下去,⽟璞顾不得难过,扶着他道:“你受伤了,先休养一下。”
“我要回瑶台峰。”
“我带你去。”
“那里有我的弟兄,你去送死吗?”赵瞵冷冷地挪开手臂。
⽟璞抹去眼泪“你这样子怎么走?我去找点吃的,有力气再上路。”
赵瞵不去看他,径自调养气息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不见⽟璞回来,他硬是抑下心中的担忧,继续练功。
她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姐小,能在树林里找到什么吃的东西?或许待会儿就哭哭啼啼回来了。
怎么又想到她了?不想她!不想她!绝不再想她!赵瞵捏紧了拳。
前方突然传来脚步声,一个男子欣喜地跑过来“大哥,大哥在这里!”
“悲夏!”是他的结拜兄弟钟悲夏。
前方又跑来一个俏丽的⾝影,是个十六、七岁的小姑娘,她惊喜地喊道:“哥哥,我们终于找到你了——哎呀!你流⾎了。”
“怜秋,我没事。”
“还说没事?你怎么又⼲又黑的?那韩昭远真可恶!”怜秋是悲夏的妹妹,她抓着赵瞵的手臂,眨着亮晶晶的大眼“我们听说你被抓,就赶来救你了。”
悲夏道:“大哥真的没事吗?今早听说你逃出来,我想你一定会回瑶台峰,所以沿着路找,果然让我们找到了。”
怜秋抢着道:“幸好我聪明,看到一匹马摔在山道上,就猜你跌下山⾕了。”
赵瞵摸着怜秋的头“你是我最聪明的妹子。这几个月,瑶台峰没事吧!”
“瑶台峰能有什么事?哥哥,你这次闯虎⽳,真是太冒险了。”怜秋扯着赵瞵的⾐服,又在他⾝上的伤处东摸摸西看看。
“让师叔他老人家担心了。”赵瞵任怜秋在他⾝子翻扯着“悲夏,事不宜迟,我要回瑶台峰养伤。”
钟悲夏一眼就看出赵瞵的虚弱,二话不说,立刻背起他“我们的马在上头,怜秋,不要碰大哥的伤口。”
怜秋缩了手,失去明媚的笑容,哭丧着脸“北辰派都是恶人,害哥哥受伤了。”
“别哭。”赵瞵安慰着她“他们已经元气大伤,韩昭远也被我伤了。”
“好耶!”怜秋破涕为笑“我就知道哥哥最英勇了,下次我们再一起杀进北辰派!”
就在钟悲夏跃上山坡时,赵瞵不噤回头一望。她还没回来。
此地一别,再也没有纠葛,曾有的恩情与爱慕,都遗留在这个山⾕里吧!
赵瞵临去的一瞥!⽟璞看到了,她隐在草丛中,看到他毅然决然的弃舍,没有呼唤,也没有寻觅,就任她独自留在这片森林之中。
悲夏?怜秋?他们是谁?赵瞵对他们是如此和善,而那个怜秋,更是亲腻地叫他哥哥,她和他是什么关系?
兜在裙子里的野果散了一地,⽟璞再也站立不住,跌在草丛里。
她是韩⽟璞,是北辰派的人,她从来就不属于他的生命,以前不是,将来也不是。他有他的生活,在瑶台峰,还有他的师叔、怜秋、悲夏。
但是,她已经为他走出生命的常轨,再也无法回头了。
⽟璞颤抖着捡起地上的一团⾐物,那是赵瞵丢开的裹伤裙布。
这是她的裙,曾紧紧地扎在他的际。⽟璞捏着破碎的裙布,在口袋里摸到一块硬物,拿出来一看,原来是⺟亲所给的半月⽩⽟。
这是她的平安幸福,她一度以为,赵瞵也是她的平安幸福。而如今,他还给她了。
她握着半月⽩⽟,呆呆坐着,忘了饿、忘了渴。凉风吹⼲了她的⾐服,她还是觉得很冷,非常冷。
直到暮⾊掩来,树林中又有纷杂的人声,韩子圣的声音从后头传来“姐姐,原来你在这儿!”
⽟璞一动也不动,任弟弟扶起她。
“姐姐,我们找你找得好苦!快回家,大娘死了!”
娘死了?!⽟璞震骇莫名,全⾝僵硬,她的世界,就像此时笼罩的黑夜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