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0章 集体商店

　　“大招…大招你下来，姐求你了，大招。”那道蓝⾊的⾝影在车子后方追赶。“噗。”她摔倒了，整个人扑在路边。男孩看见，脸⾊马上变了。“哐。”又一声。

　　“停车，我叫你停车，他妈的没看见我姐摔倒了吗？”司机老实把车停下，男孩两步跳下车，将女孩扶起，有些怯道：“姐，你没事吧？”李強隔着车窗，看见女孩一边爬起来。

　　一边用破⽪流⾎的双手紧紧扯住了弟弟的⾐袖，然后一边哭，一边说着什么…“走，大招，跟姐回去。”“我不，我得去弄死他。”“下岗的又不止姐一个，这是响应‮家国‬政策。再说不是还没定吗？只是说有这么个事情，让停工回家等消息。”

　　“狗庇，本来那个名单上本没有你，你还是先进呢，我都找人打听过了…那老小子就是故意拿这个你，他还敢打你的主意，我今个非弄死他不可。”“…那你弄死他了，坐牢，毙…以后咱家就剩姐一个人，我怎么办？你放心？”

　　“我…”“听话，跟姐回去，饭碗没了…总，总会有别的活路的。大不了，咱们借点钱，姐学她们那样，开个裁铺。姐有手艺，咱们饿不死的。”

　　李強坐在窗边，断断续续地听见了姐弟俩的对话，原来是要下岗了，92年，这一年最多的话题就是下岗，股票，认购证，下海了吧。

　　“看什么看？滚，都给我滚远点，再看老子弄死你们。”乍响的声音打断了李強的思绪，叫大招的男孩扶着姐姐扭头吼了一声，围观的人群慌散去。

　　“还有你…开车啊！老子都下车了，你还停这里⼲嘛，看戏啊？”

　　“谁，谁看了，我这不是怕你个祖宗还要上么。”司机小声嘀咕一声，再次发动汽车，女孩手上用力挣了挣弟弟的⾐袖，面⾊惭愧的转过头看向公车上的人，小声的点头致歉，听不清楚，但是能看见。

　　就这样隔着一道车窗，她的脸从李強的眼前缓缓滑过，那是一张能将几乎每个男人瞬间带回纯真时代的脸庞，精致，纯粹，带着后来很难寻觅的宁静气息。

　　她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痕，一双眼睛是透澈的，眼神里蔵着不安，因为泪⽔不时溢出来，更变得生动而惹人心疼。

　　这一刻李強才真正理解了两个他曾以为悉的成语，一个叫梨花带雨，一个叫楚楚可怜，如果再加一个，大概应该选明净动人。两个人的目光隔着车窗对上了，只是一刹，女孩看一眼，就慌转过头去。

　　“兄弟，那男的是谁？”李強看向⾝边的一个少年，刚刚打眼⾊的人就有他，小伙子不屑的打量了李強几眼道：“怎么你想报复？要我说你还是死了那条心算了。”

　　“那男的叫唐连招，女的是他姐姐叫唐玥，唐连招是附近几条街有名的小霸王，手底下大概四十几个十七八岁小混混，这附近的街坊没哪个不认识他…”唐玥么？这名字我记住了…＊＊＊

　　从公车上下来，时隔一个月，再次来到这里，街上的行人明显变多了，各种各样的穿着都有，相应远处街上穿着富贵的人也变多了，就连街边的店铺和上面的招牌，都变多，变亮了。

　　‮海上‬在急速变化。假设一下，每两张认购证制造一位万元户，总计208万的销量，扣去大户，外地人，盛海的普通小市民中一下多出来了多少万元户？答案是，遍地。

　　钱能改变一个人，也能改变一座城市的气质，曾经繁华于民国的东方巴黎‮海上‬，十里洋场的空气中重新弥漫着一股躁动的气息，李強没时间感怀，而是直奔王宮饭店。

　　先自行办了⼊住，到房间，把东西放好，把钱锁进‮险保‬箱，李強下楼，去了饭店沙龙，⽩娉婷依然如故，妆容精致，笑容亲切，站在柜台后面，只是换了一⾝长裙，一切看着都很好，只是李強突然觉得，她像被绑在这里。

　　“⽩姐。”“小強…我说你也该来了。”⽩娉婷回头，脸上笑容灿烂问“住下了么？”这一问隐蔵的意思就是，这回估计你带了很多钱，住的地方要谨慎，当然，这话她不会当着来往的人面前直接说出来“嗯…就住六楼。”李強答道。

　　“那就好”⽩娉婷放松说，说话间有两个完全新鲜的面孔经过，跟⽩娉婷打了招呼。两个人聊了这几句，⽩娉婷已经有好几个招呼没顾上回应，李強自觉挥手走开，到沙龙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来，计划先听听情况，一个包间门打开，杨礼昌远远地坐在直线墙角，向李強挥了挥手。

　　只是挥手，杨礼昌所在包间人数众多，雪茄烟雾弥漫，李強没进去，起⾝打过招呼后继续在沙龙里坐了一会儿，听到了好几个超过25万一套的报价，但是没见到一笔真正的成。老实说李強现在对认购证的易价格‮趣兴‬并不大。

　　只是听个开心而已，因为暂时本不考虑卖。同样的，现在沙龙里最热门的话题也已经不是认购证，认购证固然最人，但是市场已经相对固化了，流动不多。

　　热门的是股票，最近的股市涨得确实凶猛，在座这些炒家，几乎个个赚得盆満钵盈，就连端茶的服务员都不时能收到一次20甚至是50，100的小费。

　　李強待这一会儿，恍惚有一种⾝在赌场的感觉，而且是赌客们‮狂疯‬连胜的台面，钱，因为来得太轻松，而被肆意挥霍。诚实地说，把任何一个人放在这样的环境里，都很难不悸动，不被调动起那种金钱唾手可得的轻狂念。

　　“太‮狂疯‬了，一定会出问题，不然真他妈一点理都不讲了。”没有准确的相关记忆信息，李強只能一遍遍在心里提醒自己，若不然，他其实已经开始会冲动，会想，要不等第二次摇号后，投一部分钱进二级市场买点股票？

　　离开沙龙，找地方吃过晚饭，回到房间，‮澡洗‬，坐在上冷静了一会儿，⾝体靠在背，打开一份‮店酒‬备好的《‮海上‬晚报》看报，其实视线都在报纸上面飘。

　　只是他实在无法集中精神，再过几天就是第二次摇号，这一次摇号有百分之五十的中签几率，意味着可以玩原始股了。

　　李強低头眯了下眼睛，睁开，瞥见报纸中一个长方块：“‮海上‬市一次拍卖37家原国有和集体商店，6家国有企业”下列具体地址名单。

　　脏话差点直接飙出口，因为其中好几个店址，都是李強很悉的，未来的超级⻩金位置，尤其有那么十多家位于南京路，再看拍卖⽇期，1992年10月6⽇。

　　“来得及啊…就是不知道贵不贵。”想到这里，李強记忆里突然蹦出来一条相关信息：应该就差不多就这前后，有人以145万元拍下‮海上‬素有华夏第一街之称的南京路共6家国有，集体商店，那可是‮海上‬南京路…李強有点动了。

　　现在，1992年，如果是让他屯商品住宅，他不会⼲周期太长，资金的利用率和回报率跟通货膨一抵消。

　　其实一点都不合算，但凡资金不是多到没有去处，他都不会做这个选择…除非有机会连地⽪一起买一栋或盖一栋，那样未来几乎肯定是拆迁暴发户，但是商铺不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