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章 溅出冷水
那古城城墙历经数百年,更兼坠龙之灾,却只销了鼓楼,隳了民宅,陷了城郭,淹了城池,唯余城墙依旧。兴亡之苦,却不曾飘摇其半分,万千怨戾,曾不能塌其一砖,损其一隅也。
张洛远望那古城城墙,只觉四下里惨雾骤起,遮扣四周,妖气纷纷,朦胧平地,虽未闻鬼泣,亦感四周凄冷,直拿得人周⾝汗⽑,竖立,唯恐那泛起的惨雾里窜出猛鬼恶兽,顷刻间便要将人噬作⽩骨残⽪。
念及此,张洛也不噤敛住⾐服,自间菗出青铜古剑傍⾝,又见那城池虽荒,却自城內泛起蓝幽幽暗淡光芒,隐隐点亮夜空,屏息闻之,脚步声,嘈杂声,隐隐自城內传来。
俗语云宁宿荒坟,不住破庙,兀那早便无人的荒城里此时竟有灯火人声,细思之,不噤暗觉愈发怖戾。
那少年行至城墙下,更觉周⾝透骨森寒,如坠深⾕幽⽔,便赶忙摸出火折子,点燃所备火把,待到火⾆呑吐,方才觉稍稍暖些,那惨雾似丝如幕,打着旋儿弥散开来,兀那松油火把,亦照不到三尺开外。
向前探去,好似摸划开蛛网,却不能觉察形质,空握而已,张洛来时距城墙仅有半里路,提心吊胆,边走边探,却走了小半个时辰,直走到浓雾稍稍淡些,方才在朦胧间望见那城门洞口,虽是大开,却如一潭绝深之⽔,黑洞洞暗黢黢,一眼望不到究竟。
“罢了,开弓没有回头箭,莫要退缩,莫要退缩也!”张洛強按住心下七上八下十五个忐忑,咬牙打气,抖擞精神,拿着火把,一步一脚印,三步三四方,快步走⼊城门,闭着眼睛闯出去几个呼昅,方才敢睁开眼,眼见心明,那少年闯⼊“鬼腹”
四下打量一阵,却不噤挑眉扶颔,心下暗自赞叹起来,却道张洛何故赞叹也?那少年自城门洞进了古城,便见一长桥,朱漆桥柱,⽩茬木板,雕栏巧刻,烦镂巧镌,甚是华丽。桥两边灯笼明亮,罩着层琉璃,內里暗发幽火,蓝冰冰地挑在灯柱之上,照得桥下黑⽔寂静,好似浑铁一般。
桥尽⽔生,黑⽔之上,便是一处停泊小船的口岸,自那口岸远望,便见层楼堆杼,叠⽟镌石,隔⽔相望,相去此岸,约一里上下,其间华美雅致,不可以言蔽之。
但见复道亘于楼间,好似雨过之虹,小桥行于⽔上,恰若过⽔之龙,一应建筑,华美异常,更不见半分荒颓,那鬼市虽有在“鬼腹”之內,却好似帝都之南烟雨乡,只是暗雾幽乡,更无半分人烟,冷⽔精阁,倒添三分妖气。
一应建筑,俱在黑⽔之上,其下甚渊甚深,不可见之究竟,那天师本涉⽔往鬼市去,盯着黑⽔看了半晌,但见那黑⽔无波起浪,其下似有物巨游动,张洛一触那⽔,便觉指尖冰凉,直透于骨,当下便断了涉⽔的念想,兀自在岸边静站思量。
张洛一面静站,一面四下里打量,便见桥岸边有个⾼悬半空的黑铃铛,铃⾆系着一段绳子,恰巧垂在伸手可触之处。神使鬼差,那天师便拽住绳子,摇响铃铛。
“铛…铛…铛…”三声鸣响罢,只见一盏湛青火的琉璃灯分开浓雾,光晕扰扰,便见一通体乌黑的小船现⾝,缓缓向河岸驶来,行了半刻,便到了河岸切近。
那小船前后窄,中间宽,好似黑鱼一般,那船上竟连摆渡的船夫也没有,真真鬼船相似,张洛心下暗惊,以为甚是诡谲,踌躇良久,犹不敢上船。“怪哉,方才还以为四周雾浓遮住了船夫,没成想确实真真没有船夫也!
若是有船夫,多使两个钱儿,多说两个好话,便过去也无妨了,若是这鬼船行至半路便扣将去,我却不是喂了鱼也…罢,罢,三叩九拜,不差这一踉跄,便就上去,再作理会罢!”
那天师闭眼抬腿,将将迈步上船,踏⾜站定,却觉着着船格外稳当,张洛大着胆子,实在蹦上三蹦,却见那船更不吃深一分⽔线,真个好似有甚偌大之物自底下托举一般。
“嗯…这船倒结实,就是不知这船行⽔如何。”张洛稍稍安心,复打量四周,见那船灯边复有一小黑铃铛,便扽住那拳头大的铃铛“铃铃铃”地摇了三下,却见四周照旧,更不见船行。
“怪哉,莫非这铃铛是个中看的摆设也?”张洛心下奇怪,不噤嘟囔出声,话音刚落,便听一极浑厚嗓音回道:“铃铛有用,过岸者,怎可平⽩驱使…”
张洛大惊,忙环顾四周,更不见半个人影,却又听那声音道:“奉上船资,莫与我消磨。”“那…船家,我给你多少合适也?”张洛心中慌,一面探看四周,一面问道。
“给不够,不开船…”那声音复回道,张洛闻言,便自怀中掏出些散碎银两放在船上,半晌又听那声音道:“没钱,不开船…”
“船家,我便把银子放到船上了。”张洛回道。“扔在⽔里…”那声音复道,那天师便把那一把散碎银子,尽数投⼊⽔中,半晌便见那黑⽔咕嘟嘟冒出泡来,又听那声音道:“给不够,不开船…”
“这…我没钱了。”张洛为难道,那声音不再与张洛争辩,只是那船忽然开始剧烈摇晃,荒得张洛忙抓住船梆道:“有钱!有钱!收了神通,我便有钱与你也!”
于是那船便复归平缓,张洛没奈何,便打开包袱,开了那二层匣子,把那匣子里装的金锭,捡小的抓了一个投在⽔里。
“给不够,不开船…”那声音复道,张洛没奈何,只得把那一匣的金银,一个个投在⽔里,投了小半,方才听那声音満意道:“给够了,开船…”那天师长舒一口气,便连忙收好匣子,稳坐船中。
那小船悠地转了个弯儿,便奔对岸而去,不闻划⽔声,只听隐隐浪来,打在船上,不消半刻便到了对岸。
那少年下船上岸,想到投了些许金银,心中不噤有些后悔,便自岸边捡起一块小石头,恶作剧似的朝着船头扔去,那石子砸在船头,崩到⽔中,泛了几个涟漪,便不见踪影。
“哒,咚…”涟漪散去,黑⽔寂静虚无,那少年正待离去,耳听得⽔声大作,浪动岸摇,张洛站立不稳“咕咚”摔在地上,那黑⽔里泛起七尺浪,猛地将张洛拍倒在岸边,张洛受惊,慌忙转⾝,只见三丈⾼下的怪物自黑⽔里探出。
那怪兽只是探出首颈,便显得那岸边二层阁楼还矮了点,那怪兽浑⾝黢黑好似铁浇炭抹,⻳首蛇颈,眼若死⽔,黑洞洞一片,死死盯着张洛。
“我的亲娘呀!”张洛大惊,连⾝也忘了起,爬滚着向远处逃去,却见那怪兽只是略略伸长脖子,便将张洛围在岸边,直把那少年惊得话也说不出来,那张洛哪里见过如此庞然大物?登时便手脚俱软,饶是他胆儿大,也只堪堪撑着架,不让自己吓作一团罢了。
“老实点儿…”那怪兽“噗”地自口鼻中噴出一股带着⽔花的⽩气,直噴得张洛平地里打了个滚,強撑着站起,却见那怪兽摇了头摇,便把个头颈复没在⽔中,又炸起一大片⽔花来。
“咕咚…”“噗!”一道⽔柱⾼⾼跃起,溅出冷⽔,方才把张洛浇得回过神,顾得上抖⾝子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