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5章 再无转圜余地
话毕她转⾝就走,刻意之下渐远的脚步声清晰地传⼊沈月盈耳中,而沈月盈终于长舒一口气,抹了一把额上被惊出的冷汗,嘴里埋怨道:“大晚上瞎溜达什么。”
另一边风胜雪近乎亡命般的奔逃回转,她料定⺟亲来义⺟这定是寻他,因此绝不能被⺟亲先回去,好在当他回去后⺟亲没有守在他的门前抓现行。
他赶忙脫⾐钻进薄被想要⼊睡,可惊魂未定又哪能安然⼊眠,好不容易心绪平静了些许,门外毫不掩饰的脚步像是丧钟敲响且声音越来越近。
“嘎吱”的开门声响起,薄被中的风胜雪闻之骤然缩成一团,他祈祷着⺟亲只是来看他有没有盖好被子,然事与愿违,洛清诗一指虚点燃起烛火,见爱儿蜷缩心中又怜又恨,原来他是知道怕的,同时也惊叹他返程迅速,心道:“臭小子溜得倒是快。”
莲步款款轻挪,她坐上沿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,⽩皙指掌攀上爱儿柔嫰的脸颊挲摩,神情竟有些难舍,良久后风胜雪闻得幽幽一叹回
耳边,随后眼睑一暗,他料想是⺟亲离去灭了烛火,果不其然关门的声音紧随而至。
闭门动静令得风胜雪忍不住长呼一口气,劫后余生的他找不到本该雀跃的情绪,方才⺟亲叹息令他莫名落寞,心口像是堵上了什么东西,好生不畅快,辗转少时后眼角竟尔微酸,这便是⺟子连心了。
夜半,秋风呼号率先打破寂静,须臾后急促密集的雨点洒落大地,刹那间将细微的虫鸣掩盖。
翌⽇清晨,一场雨过后,天地倒转,举目万里暗淡,⾜下星河生辉。洛清诗立⾝房檐下浴沐着晨风,观其面⾊苍⽩之余微黑的眼眶有些突兀,似是夜一未眠。
然此番病容却非夜一之功,以她的惊天修为便是接连数⽇不休不眠也无至于此,这几个月她的确都没怎么睡好,长久得不到良好的休息令她也有些萎靡。
她替自己号过脉,也去寻过医,结果却没有结果,晨风中⼊定洛清诗听到⾝后房门开启的声音,回⾝一撇正好与爱儿目光接。风胜雪见⺟亲面⾊较之昨⽇更差当即走近问询道:“娘亲昨夜又没睡好吗?”
“本就有些失眠,况且。”话说一半洛清诗却背过⾝沉默了。“况且什么?”风胜雪焦急又有些好奇。洛清诗淡淡道:“况且你不在,有些不习惯。”风胜雪不知该如何回应⺟亲,毕竟他満脑子想的都是和她保持距离,他本能接话,张开的嘴却只是说出了:“娘亲,我。”
而后便是沉默,忽而少年手腕处传来微凉的感触,原来被是⺟亲握住了,洛清诗话头一转对爱儿说到:“该去用饭了。”
话毕便牵着他向厅堂走去,而方才再次近距离对视下,风胜雪发现⺟亲眼角竟有些肿红,眼中也有淡淡⾎丝,就像是哭过一样,他在⺟亲⾝后忐忑道:“娘亲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?怎么眼睛红红的?”洛清诗本想随口敷衍失眠二字回应。
但转念一想自家儿子聪慧异常,以此为由想来瞒不过他,反倒引得他胡猜测,但伤心流泪的原因是她自己都难明的情绪,潜意识里更是不愿意话与他知,她沉昑片刻后低声解释道:“昨夜我梦见了你舅舅,惊醒后忍不住哭了一场。”
⺟亲提及早夭的舅舅,风胜雪知道这是埋蔵在她心中深处的最痛,当下只得笨拙的安慰道:“娘亲别难过了,舅舅都走了快三十年了,况且他泉下有知见您神伤也会难过的。”
风胜雪本以为⺟亲会予以回应,岂料她话锋又一转,语调斯理道:“用过饭后便向你义⺟告别吧,我们该回了。”少年张开嘴顿了片刻,最终“嗯”了一声。早饭后,⺟子二人向沈月盈辞行,虽知他们归去是必然。
但分别之际离愁却依旧,终归还是人家⾝上的⾁。沈月盈看向乖巧站在⺟亲⾝侧的义子,忍不住想要上前抱抱他,亲亲他的小脸,或许是出于女人的直觉,她心中蓦的一颤,忍住了冲动。今⽇的洛清诗令她感到怪异甚至有些不安。
她荒唐的认为若是她上前亲近风胜雪会招致不好的后果。于是犹豫过后目光再及已是⺟子俩渐远的背影,不忍多看,她亦转⾝回去,背影有些萧索,一声轻叹,她知道再相见又是许久之后了。
回程途中洛清诗没有再蛮横的抱起爱儿飞奔归家,⺟子俩甚至没有共乘一骑,风胜雪始终坠在⺟亲⾝后数丈的位置,他们各有心事,不复往常黏腻,沉闷是返程的主题。
⺟子默契之下,两匹马行得都不是很快,似是想要归途更长久些。午时用饭后⺟子二人又启程,再行一个时辰后便至荆州,荆州西南再百里便是家了。
官道的岔口处风胜雪勒停马匹,前方洛清诗闻得动静亦停,她没有开口说话,只是回首端详着爱儿。风胜雪低垂着头颅,嘟嚷着:“请娘亲先回,孩儿许久不见义兄,想在荆州盘桓一段时⽇好寻他叙旧。”
洛清诗闻言一颤,握住缰绳的手猛然收紧,呼昅也放缓些许。风胜雪见她沉默不语还想说话,又见她回过头去肩膀有些微微起伏。
他有些不安问道:“娘亲,您不同意吗?”洛清诗闻言一顿,语气有些哀戚回道:“你…你说过他居无定所四海为家,当下贸然找寻若是扑空岂不徒劳?”面对爱儿问询,她未置可否,只是表示质疑。
⺟亲话中挽留风胜雪岂能不知,但暂时远离⺟亲的是目前最上选择,他太害怕了,害怕自己愈发控制不住的情感,尤其是昨⽇对义⺟做出的事情,若是他真的对⺟亲…这是连想都要遭天打雷劈的事情!
是以心中再不舍也只得狠心,对自己狠心更是对⺟亲狠心。心念把定,风胜雪对⺟亲解释道:“大哥曾告诉孩儿,每值八九月时节他都会在荆州老家,故而此行并非徒劳。”
“那…那你重前回得来吗?”洛清诗话中已是哽咽,或许是觉得孩子长大了应当给予尊严,这回不同与爱儿上次走前她所展现的強硬,语气带着哀求显得有些卑微。
⺟亲的态度令少年好不容易硬下的心软和许多,他此刻生出一个荒唐的疑问,为什么⺟亲要这么在意他?
他竟然希望⺟亲可以少爱他甚至不爱他,如此心中的负罪感会减轻些许。⺟子间沉默片刻后,风胜雪还是给出了答复,他颤声道:“孩儿尽量早⽇归家,还请娘亲在家保重⾝体。”
话到这个份上,再无转圜余地,洛清诗担忧爱儿在外多有不便,有很多话想要嘱咐爱儿,最终却只说了声:“好。”
又勒马靠近塞了几张银票给他,而后她用力一夹马腹,风胜雪目光所及只余一骑绝尘。目送⺟亲远去,此刻的风胜雪不知道他算是赢了还是输了。
短暂踌躇后他也不停留,调整方向行上了岔路的另一边。洛清诗边抹眼泪边挥鞭,很快就抵达了最近的车马铺,匆匆归还马匹后她又毫不停歇的一路飞驰,小半个时辰就回到了家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