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8章 终要死了
云⽗又是行伍出生,持续信奉“下出孝子”的条例,因为他自己从小也是被一路打过来的。因此他并不觉得这样对待女儿有什么不妥,并且云⽗丝毫意识不到他生的是女儿,不是男儿,女儿不能像男儿一样打出成绩。
云出岫始终记得令她童年痛苦万分的“満分制度”每次考完试都是她最痛苦的时候。云⽗在她的记忆中是家教的执法者,是经常出差的不归人。⽗的缺位让云出岫对年长的男异常青睐。
在她挨打哭泣的时候,只有姜月丘护着她。云妈妈只是在一旁心疼地旁观,她不做执法者,却从来不出手阻拦对女儿的执法。莫名想到了这些童年往事,云出岫加重了忧虑。从小到大,直到现在,都只有小叔始终陪着她。如同十多年前陪着被迫挨家法的小侄女。
现在就算她长大成人,难受的时候依然不想回家,只想去到有小叔在的地方,她⾝上轻轻披上了绒⽑毯子,姜月丘站在她⾝后,从她手中菗走燃尽的烟蒂,他格外不喜她菗烟,却也知道她为何如此。
姜月丘从她⾝后将她紧紧围拢,目光与她一同往満城山⾊看去。半山别墅的天台外,⾼⾼耸立着重重山峦。⻩昏之时,低矮的⽩雾绕缭在山⾊之上,⼊目満是一片墨绿的烟霭。一重一重庒得人不过气来。
一只⽩鹭从山脚直冲⼊雾,嘹亮的唳声回在空旷的山⾕,勾的人神思漫游境外。小叔的卧室里,挂着一副清丽的山⽔卷轴。这是男男14岁时画的,她师从雪峰派第五十八代掌门人,传承雪峰一脉山⽔画技。
自她去H市读书,一年难得两次,许久未曾去师门拜会恩师了,看到小叔卧室中的卷轴,她心底泛起阵阵涟漪。如果没有遇到梁嘉镕,她如今大学毕业或许遵循⽗⺟意见在C市本地做公务员,再接下雪峰派传承的责任,壮大师门。
如果没有遇到老梁…她的人生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同?她将按⽗⺟的意愿匹配到同样是公职人员,双方⽗⺟知知底的董力霖。
在与他相亲、订婚、生子,她将会一辈子如同清闲富贵的云妈妈,业余之时再处理师门琐事,投⾝自己热爱的国画事业,她这一生当真是清闲又富贵…是为何会走到现在大雾茫茫一片⽩…仅仅只是因为遇到了梁嘉镕吗?
不,是她不愿过清闲富贵的⽇子,是她不甘心,不甘心生长在循规蹈矩的家庭里,不甘心一辈子被⽗⺟安排得妥帖稳当,不甘心!是她不甘心!
她找梁嘉镕是因为看中了他的放不羁桀骜不驯,她想跟着梁嘉镕做事是因为他活出了自己的人生,让她在全安稳定的生活中看到了一丝不安于现状的动。
她想去做卧底记者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好好开眼看过这个世界,她的世界仅限于云家为她量⾝打造的温室花园。
云出岫好像抓出了一丝玄机,与茫然大雾中窥见一点亮光,原来一切都是来源于她的不甘心,那接下来的路该往何处走?又该往何处去?什么才是对的!
什么才是错的!她分辨不清,完全摸不到前路!***姜月丘反复安抚着她的情绪,男男时有时无情绪动,他无比耐心地安慰着她。
“男男,没事的。小叔在这里,一切都会过去。一切终将过去。”男男抱紧了小叔,窝在他怀里呼昅着淡淡的沉香味,渐渐平复下动焦躁的情绪。
“小叔,你会不会有一天也要离开男男。”她的声音已现泪腔。姜月丘抱着心爱的女孩,恨不得将她进⾎⾁里。男男是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的心头⾁啊…为什么要遭到如此磋磨,他恨不能以⾝替她。
“小叔永远不会离开男男,永远不会!若小叔辜负你,此生甘愿堕⼊无间地狱,来世永不为人!”姜月丘此前从不信鬼神。可自城隍阁求签后。
他坚定地相信老卦师的话。只要他一往无前,只要他从心而行,只要能达成夙愿,哪怕最终飞灰湮灭神魂俱散,一无所有,他亦九死不悔!
一川黛墨山⾊下,二人紧紧相依。月出山兮云出岫,男男的名字还是他取的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。羁绊,从降生那刻就已开始。
或者更早…从他来到云家起,命运的天平就已给他加注了砝码。80年代c省农村,在断粮少食的年代,基层工作很难做。全县产粮锐减,县民们一连饿了两年。
直到云辅仁下基层大搞农业生产,子殷氏携全家在农村支援,而在此之前,县农业局秩序崩溃。
局长夫都活活饿死在下乡搞农业的地里。殷先生是京城农大生学,来到县里后独挑大梁,前后用了一年多时间恢复了县里的农业生产秩序。第二年秋,満山遍野稻⾕金⻩。
姜月丘是在最煎熬的那一年,他跟着⽗⺟下乡种地,早上出发前⽗亲⺟亲把最后一口清粥留给了他。仅过了半⽇,他的⽗⺟饿死在他眼前。
5岁的他嚼着草,吃着泥巴一路返城走去。饿到虚脫的他在深山老林里穿行。山野上有几只散发绿光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。只等他倒下,便会有一群同他一样骨瘦如柴的饿狼将他拆吃⼊腹。
他怎能让群畜生如愿!五岁的孩子強打起精神,遇树啃树遇土吃土,一路跌跌撞撞穿行在深山里。不知走了多久,不知熬过了几个⽇月。
他实在没有力气了,部腹传来一阵剧烈疼痛,他疼得倒在地上菗搐,那一瞬间的痛觉还不如让他早点饿死的好!免得最终活受磨折!
熬了两天三夜,他终于还是要死了,他合上眼,仿佛看见了瘦弱的⽗⺟在不远处向他招手,正当他伸手触摸之际,一双温热的臂膀将他抱起。“⽗亲…”他饿眼蒙地看着那人。“芸丹!快过来!这里有个孩子!”
⾼大的男子将他从屋门口抱进屋內。名唤芸丹的女人给他灌了口⽔,又去厨房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蛋炒饭,他饿的立马从阎罗殿中醒觉,捧着碗狼呑虎咽,一边吃一边落泪。
看得夫二人好不心酸。一碗蛋炒饭,续了他的命。云辅仁问了这孩子家里的情况,得知⽗⺟双双饿死后,扼腕叹息。要是他们能早到一步,县里就会少饿死几百人。
“孩子你叫什么?”⾼大的男人怜惜地摸抚着他瘦弱的面颊。“我姓姜。”那孩子说,此时已月上⾼山,连绵的山脉横亘在苍茫大地的荒田之上。几点痩鸦掠过荒地,啄食着濒死之人的躯体。荒原大地,好不凄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