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1章 递给一盏灯烛
他一甩⾐袖转⾝回屋,我矗立在门口,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去。“不赶紧进来还犯什么傻?这般喜吹冷风吗?”牙尖嘴利。
我自知理亏,只敢心下嘀咕几句,乖乖关上房门进了屋子。⽩画梨窝在上,我走到桌边刚要坐下,他轻咳两声,拍了拍
沿,眼睛亮晶晶盯着我:“坐这儿。”磨磨蹭蹭挪到
边,我刚坐下他就贴了过来,将我拉近了几分。
被子下的⾝躯随着呼昅起伏,我念着自己确实将他晾了太久,就由他使些子,又不会掉块⾁。
“听念秋说你的伤好多了,刚好祀柸让我带了些补品过来,到时候你记得吃了。”我停顿了一下,补充道:“是他们…他们几人的心意。”他不语,面⾊忽而冷了几分。
不知道这句话触了他的霉头,我尚未觉察,继续絮絮近⽇坊里那几人的事情,说来说去又回到了殇止⾝上。
“佩扇和他吵了不少次,好在如今有了双生花的消息,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心结也该有解了吧。”我自顾自隔着被子躺在了他的腿双上“等他和楚卿的事解决,我也就…”
“就能如何?和他双宿双栖吗?”男子突兀地打断我的话“你今⽇出坊到底为谁?怕只是顺便来看我的罢!”我哑口无言,坐直了⾝子,踌躇一会儿到底不想骗他:“一是为佩扇向楚家致歉,二来…”
“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殇止。”⽩画梨冷冷偏过头去。他这段时⽇因为箭伤每⽇辗转难眠,城中少有亲朋,⽗⺟还在赶来的路上,平⽇除了念秋和沐瑾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。难得终于等来了我,却没想到他只是那个排在他人⾝后的“顺便”
什么他们几人的心意,听起来倒像是祀柸来给他下马威似的,暗示他们才是眼前女子的正主。屋中的气氛一时凝滞,我绞着手指去瞄⽩画梨,丝毫不知祀柸的好意已经被⽩画梨曲解成了这样。
“那、既然已经看过你了,我就先回去吧…”声音在他的怒瞪下越来越小,我闭上嘴咽了咽口⽔,⾝子刚刚挪动,立刻被男子呵斥住:“不许走!”
“!”既不说话,又不让我离开,脸⾊还这般吓人,早知道不过来了。⽩画梨越想越气,怒到极点却反而愈发冷静,深昅了一口气,忽然开始解上⾝的⾐衫。
“我的伤的确好多了,但是伤在后肩,我看不出到底是何情形。问过念秋,他的话常常模棱两可,约是怕我担心。”他裸着上⾝“我不敢摸,这两⽇伤口有些发庠,像是结痂了,你帮我瞧瞧。”
他侧了侧⾝体,摸不透男人的晴不定,我顺从地跪在
上去解他⾝上
裹的纱布。温热的气息噴洒在耳畔,⽩画梨和我挨得极近,寂静的
榻间只有两人的呼昅
错,无端生出了难言的暧昧。
“我看看。”手掌下的⽪肤柔软,⽩画梨顺着我的动作转过⾝,将那处因我而有的伤口暴露出来。
箭矢留下的圆形伤口周边⽪肤泛红,伤口本⾝已经结了一层厚痂,坑坑洼洼凹凸不平,与最初鲜⾎淋漓孔洞深邃的模样天壤之别。
我的心又回到他绵病榻的那段时⽇,换药被⾎浸染的布巾、深夜里的锥心呻昑以及那一天三次、苦得让人倒胃的汤药,最后竟兜兜转转定格回他在将军府舍命向我扑来时的画面。
“结痂了。”我蹙眉盯着伤处看了许久,替他重新裹好纱布。⽩布绑了一层又一层,我鼻尖发酸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滴答滴答落在他的肩膀上。
“不要哭。”他双眸定定看着我,笨拙地替我抹去泪⽔,方才心口弥漫的醋意转瞬消弭。返程道路漫漫,从⽩画梨的家离开不久天又落雨,雨势凶猛,竟比下午的那场更大。
七儿坐在我的对面,手中握着一个蝴蝶珠钗来来回回地瞧,估摸是我在楚家时他凑巧买的。少年背脊直,忽然抬头向外侧首。
“轰隆…”天空一声闷响,我被吓得缩了一下,紧接着又是一道炸雷,马车外传来马匹的嘶鸣声,车夫拉紧缰绳,停在了路边。
“姑娘,这雷声让马受了惊,不肯走了。”刚掀开车帘,远空一道闪电劈下,昏暗的雨夜一瞬亮如⽩昼,轰隆隆的雷声和淅沥的雨声织,让人心惊。“你和车夫在这里等雨变小再回坊里。”七儿听见我的话,眼中流露出不解。
“我回⽩画梨那儿还有些事,你回去告诉祀柸,我明天就会回去。”不等七儿反应,我将安排和车夫说了一遍,拿了把伞往回跑去,他最怕这样电闪雷鸣的雨夜。
他最怕。***前世的⽩画梨自幼便被寄养在位于偏僻山村的爷爷家,那处小村不过十户人家,同龄的孩童更是稀少。
他三岁以前的记忆已经变得十分模糊,几乎全然忘记,唯有一件事在年岁渐长的⽇月中潦草混沌,却始终让他深夜梦回,每每胆战心惊,冷汗不止。
某一年不知村里要建什么工程,村头被人挖了一块深约两米的土坑,后又莫名废弃,无人管束,长期以往。
那处便成了村中孩童们的玩乐之地。爷爷⽩⽇下田农作,⽩画梨就跟着一个不过四岁的男娃在土坑中爬上爬下,试图用地上可以寻到的石子和树叶搭建属于他们的秘密堡垒。
那一⽇⽩画梨一人玩耍,暑热将尽,傍晚时忽然云密布,天空昏⻩,大风狂作之下飞沙走石,顷刻暴雨轰鸣而下,其声响叫人耳膜
裂。
⾝⾼不⾜一米的⽩画梨躲在多⽇费心构建的堡垒中,小脑袋瓜估摸打算等雨停了再回家,谁料,雨没有停,爷爷没有赶来,而他,也出不去了。
坑中用以爬行的土坡在雨⽔的冲刷浸泡下松软溃散,随着时间的推移雨⽔越积越深,此处俨然成为了一个大型的⽔池,或者说,更像是独属于⽩画梨一人的⽔墓,他的哭声与求救声,淹没在震耳聋的雨幕中。
后来他自然没有淹死,往后他在村中安然无恙过了几年,回到⽗⺟⾝边后按部就班展开了新的人生,却只被顾泠窥探到了心中深蔵的秘密,或许,只因她是她,只因他愿意。
“⽩画梨!⽩画梨…”绒氅代替油纸伞被淋了个透,风夹着雨在奔跑间汹涌而来,直浇了我満头満面。“⽩画梨?”屋中漆黑一片,仅有炭盆在角落散发着微微光亮。
“姐小,先把⾐服换了吧。”念秋捧着一沓⼲净的⾐服匆匆追来,是我之前住在这里时留下的,他递给我一盏灯烛,顾忌地看了两眼黑暗的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