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2章 有缘再见(大结局)
“好啊好啊…是我瞎说。”言语间看见个卖木雕的摊子,沫涩一件一件挑着看,说的话毫无避讳:“前些⽇在上都不让我碰,非说要等佩扇回来才可以。
要不是我迫你,岂非吃不到一点荤腥?”木雕摊主彼时正在介绍摊上的玩意,闻言一时被口⽔呛住,咳了个満脸通红。我的脸⾊由青转红,又由红变黑。
最后涨成了猪肝⾊,恨不得一步跃到泽兰江里,任他这张嘴胡言语,我再听不见一句。佩扇也听懵了,反应过来沫涩话中的意味,方才的揷科打诨瞬间无影无踪,竟比我还羞上几分。
沫涩心満意⾜挑中一件绿楠木花瑰笔架,付完银钱,对摊主道:“烦请送到对街的扶芳酒楼,告诉掌柜是沫涩公子的东西,他自会知晓。”摊主连连应声,目送我们一行人渐行渐远。
一阵风过,沫涩⾝上的百花香气席卷了整个摊位,也侵到下一个站到摊位的男子⾝上。
“方才那位公子买了什么?”他同宁洐一般年纪,束发戴冠,锦⾐加⾝,间⽟石玎玲,侧一柄长剑,剑鞘漆黑,其上镶満金⽟,是位富家公子。摊主如实相告,只见男子嘴角露出一股玩味的笑:“有趣,不愧是林学士的儿子。”
沫涩先行几步去围观旁人投壶,太被风吹到云后,转瞬天变。冷风顺着绒领的隙争先恐后钻到五脏六腑,佩扇热掌心去捂我的耳朵,恰好将⾝后之人的言语尽数掩埋。倘若我恰好回头,倘若今⽇许陌君同在⾝侧。
便会发现那个男子正是先前在忆江南与佩扇发生争执的小公子。也正是在将军府伤⽩画梨的御史中丞家的小儿子。***…沐琼跟我终归太不相同,在那把剑刺向沫涩,在⽩画梨叫出那个名字,在我昏之前。
我这样想到,在街上逛了小半个时辰,沫涩兴致不减,佩扇同他如出一辙,眉宇之间満载喜意。
我其实有些困乏,中午那顿饭食不知味,这会儿走在街上,时不时买两个小零嘴,竟吃累了。佩扇见我落后两步,闲聊间挪到我⾝边:“累了?”
“再便宜些,我拿两个!”沫涩在前面同摊主还价,我眨巴两下眼睛,冲佩扇摆摆手:“再顽会儿吧,难得出来,”他讷讷“哦”一声,闷着低下头去,放缓了脚步和我并排走在一起。
他这般小心翼翼,倒让我像个恶人。默默并行了十几步,我问:“在⽩画梨那儿可还住得惯?要不要…”改⽇搬回来?话未说完,佩扇连连点头:“小⽩待我很好。”他一奋兴,左手就拉住我的手臂,滔滔不绝:“伯⽗伯⺟也很好。
尤其是沐夫人,和我说了很多你以前的事。”我心中“咯噔”一声:“什么?”他未察觉有什么不对,我追问:“我娘…都说了我什么?”
“怕什么?是不是担心被我知道你小时候的糗事?”他得寸进尺捏了捏我的脸颊,见我不语,心下便存了疑惑。
但还是将沐夫人所说之事一五一十告诉我。“无非是你六岁那年尿了,十岁倾慕邻家一位瘦竹竿的小书生,扭扭捏捏表⽩却被拒绝,在家一连哭了十来天。
十三岁偷摘别人院里的桃子,结果失⾜摔断了腿…”他说话时脸上挂着笑,两眼却在观察我的神情。
“对了,沐夫人还说你从前子野,许是学了家中镖局的风气,成⽇和哥哥们混在一起,没有几分女儿家模样,想不到失忆之后,反而愈发规矩了。”
佩扇暗暗抓紧了我的手臂“其实我记得你刚来坊里的时候,真像沐夫人说得那样,常跟伶倌们玩蹴鞠,有次还翻到竹林去拿弹弓打野兔,祀柸当人丢了,找到时你灰头土脸的,被他好一顿骂。”
“后来被祀柸训了几次,便收敛住,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似的,每⽇往⾐服上熏好几层香,走道都呛人。”他闷笑两声,见我脸⾊愈发难看,哑了声。
我脑袋发晕,整个人像提线木偶一般被他扯着往前走,耳朵里充斥着过往行人吵嚷的叫卖声、嬉笑声,一时失了神。
“沐姑娘,那头有讲书的,要不要去瞧瞧?”沫涩拿着三串糖葫芦回来,他往佩扇手里递了一,见我一脸不悦,问“怎么了这是?刚刚不还好好的?”
佩扇摇头摇,将糖葫芦往我嘴边递,鲜红的山楂裹着糖浆,在⽇光下闪闪发亮,我微叹一口气,将顶上的糖葫芦咬下来。硬的糖壳和软的山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,糖的甜和果的酸融在一起,在我口中咯吱作响。
“等回坊里再说吧。”我吐完山楂籽“不是说前头有评书?看完该回去了。”石桥清河边,木棚布帘,棚中一桌一椅一人,一醒木一酽茶,说书先生一袭灰衫,长须花⽩,说至精彩处唾沫横飞,讲得正是八仙过海的故事。
棚前摆着听客席位,长凳排两面,各有三四排长凳,最前面坐満了扎小辫的孩子,一圈游人,我们三人挤不进去,只在外圈听个热闹。
“…却说这李岳同老君相别,辞归之期,正当七⽇,他去茅斋寻自己的⾝体,见⽑发无存,自己的小徒弟也不见踪影。”众人听得认真,我稀里糊涂,戳戳沫涩,低声问道:“这说得哪出?”
“是八仙之一铁拐李的故事。”沫涩和我咬耳朵“传说铁拐李借尸还魂,正说到他魂游归来,却无⾁⾝可归的章目。”“借尸还魂?”我背上沁出一丝冷汗,不自觉往后倒退一步,刚好撞到佩扇⾝上。
佩扇笑嘻嘻揽住我的肩:“这也害怕?说得又不是贴加官那一类的故事,大过年大家都讨仙人的彩头呢。”台上,说书先生道:“李岳见⾝尸被化,游魂到处无依,⽇夜凭空号叫。”他啧啧两声,长叹:“可怜呀!”
周围游人纷纷附和,等声渐弱,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,声调顿挫:“他遍处寻找新的⾁⾝,游至深山,只见一个饿死之人的尸体,倒在地上,他猛然想到与老君临别之时,老君对他所言的偈语。”
“啪…”惊堂木再一拍。“得旧形骸,正逢新面目!”我的心被那记醒木拍得七上八下,一个字也不愿多听。转⾝走,只听⾝后突兀传来一道清亮男声:“前面的可是敷文阁林学士的公子…林修?”
我下意识回头,见到来人,眉头不自觉皱紧。不待询问,佩扇便将我拉到他⾝后,他亦认出来人,脸⾊不甚好看。言语中被提及的人越过我和佩扇,与锦袍公子面对面,嘴角挂着笑:“上回与公子多有口角,不想今⽇有缘再见。公子方才问的是谁?”
男子笑容不减,朝沫涩迈进一步。这般距离在陌生人之间已是逾矩,沫涩不动声⾊,袖下的双手已握了拳。“我问,”他右手捻了沫涩垂在前的一缕头发“你是不是前敷文阁学士,林学士的儿子,林修?”
他微微垂头嗅闻那缕发,两眼昏⾊,话语仿佛淬了毒:“或者说,如今倾城坊的伶倌…沫涩公子?”
【全书完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