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1章 舍得银袋子
他从怀里拿出一条勿忘草蓝的丝绸发带,动作流畅在发间绑了个蝴蝶结。我心里苦涩,他总是这样,见情势不对便来讨我心,却一次又一次让我失望。
即便不如许陌君的爱意写在明面上,也该像祀柸那样暗暗透露出喜,我竟看不出殇止是真心还是假意。“自然比不上能让你取⾎的人亲近。”我小声道,但仍让他听得清楚。
殇止假装没听见,抚着我的背上的头发问道:“可是哪里受了伤?药味很重。”他早从我褶皱的⾐物和后颈上残存的吻痕猜出一二,此时竟如此卑劣地转移话题。我一下被戳中了软肋,咬着不发一语,猛然起⾝:“我要回了。”
他没有拦我,我尽力直背脊不卑不亢,⾝后目光灼灼,顷刻便让我紧张出一⾝汗。好不容易回了屋子,瞥到镜中殇止为我系的发带,换下昨夜的⾐物翻出一⾝星蓝襦裙,倒也般配。下午泡了桶澡,忍着难受我又自己上了遍药,真如祀柸所说。
不过片刻便流了一手的⽔,叫人头疼。第二⽇宁洐专门带了上好的庐山云雾前来请罪,他小孩子心,我也顺⽔推舟收了这人情,说不上多生气。
他绝口不提榻之事,我沏了两杯云雾茶,想到宁泠好歹提了些精神:“宁三姐小如何?”茶香四溢,宁洐坏笑两声:“多亏沐姑娘,家姐前⽇回去受了些惊,这两天总算没说要来坊里的事了。”
“你便是下药也该和我说一声,万一出了差错怎么办?”若是那酒被旁人喝了,后果当真不敢想象。宁洐眯眼笑着:“便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喝到许陌君的肚子里,也算是成全了他。”
“壮药加上掺了药的酒,大罗神仙也顶不住,我本有意撮合祀柸和家姐,谁知道祀柸如此谨慎,连那酒瓶都没碰过。”宁洐吹了吹杯中热气“要不是沐姑娘,这出戏可就作罢了。”
“我这几⽇定催促⽗亲为家姐的婚事做打算,她同祀柸这桩情也该断了。”这⽟树临风的小子喝了几杯茶,负手哼着小曲儿走了,摊上这么个爱心的弟弟,也不知宁泠是福还是祸。
傍晚⽩画梨来了,我记着他要为我出谋划策的事,可想到前⽇和殇止不而散,也不敢再去他面前献殷勤。“你记不记得以前你为了那出话剧连续三天抢票的事?”他开门见山,我忆起他提的事,当下便愣住了。
那是我和他刚在一起的时候,有出名剧来我们所在的城市巡演,一票难求,次次售空,我知道他喜,打听到同校学姐手中有两张票,被我好说歹说⾼价买了下来。
说什么为了那出话剧,还不是为了他。“我记得。”记忆涌上心头,再提还能回味当时的心情,我苦笑着躲开他的目光“后来你不是也没去吗?”
他哑口无言,当时他的确有无法脫⾝的理由,也向我解释了无数次,我现在已经想不起话剧的內容了,満场的喜笑嗔痴,都比不上我手边那个空了的位子。
“这和殇止有关系吗?”闻言⽩画梨稳下心神,掏出一封信笺给我:“我听闻殇止公子素喜丹青,有‘⽑颖之枝’一称的湖笔匠人翰之师⽗近⽇便在城中,这是引荐信,你去求他制⽑颖吧。”***这翰之师⽗是有名的制笔匠人。
他年轻时师承湖笔世家,因技艺精湛为人所敬。据说他制出的湖笔毫尖平齐,毫⽑紧密,笔触细腻柔顺,下笔透亮平滑,有“万豪齐发”之感。
现如今他已年过六旬,常年各地游历,一笔难求,达官贵人之间竞相收蔵“翰之师⽗”更是成了一品湖笔的代名词。“听闻他格古怪,暂住在西郊的兰若寺中,有这封信他定会见你。”
昨⽇⽩画梨来过,一早我便去找许陌君求他让我出门,他因着两人有了夫之实,意外地脸红涩羞不愿见我,问了我要去哪儿便由了我一人前去,倒也省了我一番口⾆。
要是让他知道我此行又是为了殇止,还不知得闹腾成什么样。隅中二刻我到了寺庙门口,门口扫地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和尚,见我便垂目颔首,双手合十,我学他的样子回了个礼,将信递给他。
他接过信笺⼊了寺庙,片刻回来告诉我翰之师⽗有请:“西进第三间厢房就是,翰之师⽗正在庭院练八段锦呢,施主请吧。”这寺庙地处偏僻,早晨只有寥寥信客前来烧香,一路也没看见多少僧人,不知是不是在內堂诵经。
依小和尚所言,庭院正中的确有人在练八段锦,但不止一人。一套动作行云流⽔,精神満的想必就是翰之师⽗,反观站在他一旁的男子⾝着元青绣竹长袍,学着翰之的势姿照猫画虎,束手束脚笨拙不已。
我瞧着⽩画梨的脸做出如此蹩脚动作,没忍住笑出了声。玄禾微闻声看来,瞬间脸⾊青黑,双手刚停下动作,翰之便一把拍上他肩背:“别偷懒。”这翰之师⽗虽年岁不小,看起来仍有顽童心,面⾊红润背脊直。
除了一缕山羊胡全无上了年纪的模样,他冲我招招手,示意我站在他另一侧:“你也来,打一套八段锦锻炼锻炼。”
我呆若木,想必玄禾微也是因此才不得已跟着练习,在长者的催促下我憋着笑走到他⾝旁,从善如流跟上他的动作,虽不练,但也比玄禾微好上许多。
多亏在现代时出于好奇学过一段时间,没想到今⽇能派上用场。一套气功打下来微微发汗,气⾎通畅。玄禾微一副终于得救的模样,服侍翰之的小童打开厢房的门,请我们一同进去。玄禾微闻言正⾊,先我一步而去。
他既装作与我不识,我也不自讨没趣,翰之坐在八仙桌旁悠悠喝了一口茶,请我二人坐下。“你们两人皆是求我制笔?”老者声音洪亮,玄禾微和我皆点头,他又挨个问道:“你想制什么样的?”
玄禾微娓娓道来:“请翰之师⽗为我制一套羊毫湖笔,笔⾝取湘妃竹,银钱不在话下。”翰之抚了抚下巴的山羊胡,又看向我:“你想制什么样的?”
我昨夜恶补,对⽑笔略知一二,却的确没细想过要送什么样的笔给殇止,一时磕巴住了:“我…我想为他制一套⾐纹紫毫,笔⾝方竹即可,还请翰之师⽗在笔⾝刻上云凤的图案,以喻平安。”
他闻言莞尔,颇有兴致:“你这丫头很有心思,但紫毫难得,需得你亲自去寻。”玄禾微也被推说暂无湘妃竹,让他寻来才可制笔。我同男子离寺时并无多言,湘妃竹虽稀少,但京城奇货星罗密布,只要舍得银袋子,也不难得。反而我想要的紫毫⽑笔,毫⽑是野山兔背上的一小撮黑针尖⽑,想要凑齐一套⽑颖的毫⽑着实⿇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