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(1)

　　尖锐的刹车声响起，后座上的安晨抱着可瑞忍不住⾝体前倾，车子还未来得及停稳，车门已从外面打开，林墨沉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。

　　可瑞立马开心地叫着：“林叔叔。”小小的双臂张开，寻求拥抱。

　　见儿子的心还是向着自己的，林墨脸⾊稍霁，深呼一口气，他不是来吵架的，他不是来吵架的，他妈的他就是来吵架的。

　　“你们要去哪里？”

　　安晨垂下眼帘，将眸中的恼意愤恨遮掩住，可瑞回答：“姑姑送我回婶婶家。”

　　林墨弯⾝进车內将可瑞抱出来，安晨本来不放手，只是车內狭小，一来怕司机看了笑话，二来怕伤了孩子，只能⼲瞪着眼看着林墨将可瑞抢去。

　　见林墨抱着可瑞往他的车上走去，安晨急着下车，追上去“林墨，你⼲什么，快把可瑞还给我。”

　　林墨却充耳不闻，将比较听话的可瑞放在副驾驶座上坐好，顺便将比较不听话的女人推上后座，然后开车，很好，目的圆満完成。

　　被独自丢在乡间小道上的安家司机，直看着那辆黑⾊的车子带着自家的‮姐小‬小小少爷绝尘而去，半晌不知该做何反应，他呢，是继续前行前往郊区还是返回市中心？

　　“可瑞，你听好，我是你爸爸。”

　　安晨几乎是尖叫着打断他：“你胡说八道些什么？”这男人疯了吗？

　　林墨目不斜视“还有你姑姑其实是你妈妈。”

　　可瑞睁着黑琉璃一般的大眼睛，似乎什么都明⽩，又似乎什么都不明⽩。

　　安晨忍无可忍，也不管车子还在以不慢的速度前行着，她用力推着车门，只是林墨早有准备地将车门给锁住了。安晨一双美眸通红，徒劳地用力拍打着车门，发出沉闷刺耳的声音。

　　可瑞被他的姑姑吓得不敢动，半晌，终于哭出声来：“姑姑，可瑞不是外星人的小孩，呜哇——”

　　安晨拍打车门的举动顿时僵硬了，这孩子果然听到了，那晚她和林墨蹈话，这孩子果然都听到了。

　　一时只觉得心如⿇，如大海上漂流的一块浮木，无所依凭，安晨双手掩住面孔。

　　林墨一手捞过可瑞坐在他‮腿大‬上“可瑞乖，可瑞当然不是外星人的小孩，可瑞是爸爸和妈妈的孩子。”

　　可瑞用力扯着林墨口的衬衫，哭得很伤心“林叔叔，呜，林叔叔——”

　　林墨一手开车一手轻拍着可瑞的背，温柔而強势地纠正：“是爸爸。”与其一点点地去说服那个固执的女人，不如快刀斩⿇，看她还能如何应对。

　　可瑞哽咽着：“林叔叔，咳，林爸爸，呜呜…”

　　车子停在林家门口，林墨抱着可瑞下车，为安晨打开车门“安晨，我们一家得好好谈谈。”

　　安晨抬头看着他，眸中満是静⽔无波“谈什么？你只是在用一切方法来说服我，我说了不要，你在乎吗？”她的声音很低很软，却似乎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好好地说出来。

　　林墨握住她的手“安晨，你为什么这么固执？”

　　安晨没有试图挣脫，她顺着他的劲道下了车，外面光很好，树木很葱郁，她经常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。

　　…

　　林墨给安晨和可瑞倒了果汁，然后十分慎重地再次和可瑞说：“可瑞，我是你爸爸，而你的姑姑其实是你的妈妈，你不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。”

　　可瑞有些怯怯地看着安晨，可怜兮兮地叫了声：“姑姑——”

　　安晨怔怔地看着坐在她⾝旁的这个孩子，心中兀然升起一种恐惧，用力将这孩子推开，可瑞被推得跌坐在地上，顿时哭了起来，小狗一样爬到他的姑姑脚边“姑姑，姑姑——”

　　安晨一阵失神，又有些手忙脚地将可瑞抱到⾝上，想要哄劝这孩子不要哭，偏偏又是自己亲手将他推倒的，眼圈一阵发红。

　　可瑞抱着安晨的脖子，将小脑袋埋进她的口，刚开始只是听他哽咽哭泣着，后来听仔细了，才听出是孩子在叫着“妈妈”

　　安晨只觉得浑⾝无力，连将这孩子推开的力气也没有了。

　　林墨不知何时坐在她⾝边，大掌覆在她的手背上。

　　安晨将可瑞从⾝上拉下来，哭累了的可瑞‮肿红‬着眼睛看着她，张了张嘴，估计小嗓子有些疼，没有发出声音来。

　　安晨将可瑞推到林墨腿边“他说得没错，他是你爸爸。”

　　林墨心中正喜，她终于接受现实愿意承认他们之间纠的关系了吗？

　　安晨站起来，眼中没有丝毫的波动，如一口古井，深，凉，黑。

　　“可是我不是你妈妈，你还是叫我姑姑吧！”

　　“安晨你——”

　　安晨伸出手掌打断他，她无力道：“林墨，这孩子给你。”如果他只是要孩子，她给他，这孩子对于她来说，本来就是如噩梦一样的存在不是吗？他要，她给他就是了。

　　林墨一把拉住走到大门口的安晨的手腕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
　　安晨用力甩开他“我什么意思？呵，字面上的意思而已，你这样魂不散不就是因为可瑞是你的孩子吗？现在我将你的孩子还给你，你満⾜了？”

　　林墨紧皱着眉“我并没有想从你⾝边抢走什么。”

　　“呵——”安晨冷笑“是，你什么都没想，你不想从我⾝边抢走什么，不想伤害我，不想和我吵架，你什么也不想，都是我一个人在这里无理取闹是不是？我烦透你了林墨，现在你跟我说你其实别无所求？”

　　“我也没说我别无所求。”林墨定定地看着她，他的所求不是也一直没有掩饰过吗？他想要她，和他们的孩子。

　　安晨后退两步，眸中満是清冷寒意“七年。”

　　林墨眸⾊沉了一沉。

　　安晨说：“七年前我回到锦华，看到的是你和董文娟在一起的时候，我就告诉自己，一切都结束了，从今以后，我安晨和你林墨没有一⽑钱关系。你看，那个孩子，他长得多么像你，你知道我有多讨厌看到他的脸吗？现在好了，你不是要做他爸爸吗？我这就回去请律师安排这一切，从今以后，我和你们⽗子都没有任何关系。”

　　“姑姑——”可瑞忽然扑过来抱住安晨的腿哭着“姑姑，姑姑，你不要可瑞了吗？你说过不会不要可瑞的，姑姑，姑姑，呜哇，我再也不要妈妈了，也不要爸爸了，我只要姑姑，姑姑，你不要不要我，呜呜呜——”

　　安晨用力掰开可瑞的手，推向一旁的林墨，她喝斥：“你不要叫我！”

　　林墨双手扶住几乎要跌在地上的可瑞，眉头紧皱“安晨，你一定要这样吗？”

　　安晨微仰着头看着他“林墨，你不要再来招惹我！”

　　见安晨打开门向外走去，可瑞跑出去，拉着安晨的⾐摆，哭着：“姑姑，姑姑，你带我一起走，呜，姑姑，你不要丢下我，姑姑，我听话，姑姑，我回婶婶家，呜…姑姑——”

　　安晨咬着，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，眼前満是⽩花花的荧光，耳际都是孩子的哭声，他刚出生的时候，他満月的时候，他饿了时候，他生病的时候…

　　他一直在哭，他为什么一起在哭？是在怪她怨她吗？

　　一只手从背后撑住她的⾝体，安晨扭过⾝体用力地推开，走开！林墨，你给我走开！

　　她用力过猛，却带得⾝旁的可瑞重重地摔在地上，于是哭得更响亮了：“姑姑，姑姑——”

　　安晨被这哭声搅得头晕心，她蹲下⾝来将可瑞抱起来，拍着他⾝上的灰尘，嘴里喃喃说：“不要哭了。”

　　可瑞也听她的，渐渐收了声，小手抱住她的脖子，鼻涕眼泪蹭在她口，无论怎样，他的姑姑还是被他给哭回来了。

　　安晨一面给可瑞擦着眼泪鼻涕一面问：“留在这里不好吗？他会好好照顾你。”

　　可瑞的反应是将安晨的⾐服抓得更紧“姑姑——”

　　安晨轻轻叹口气“你跟着我，我们也算不上常见面的，我知道你还小，你需要人陪着你吃喝玩笑，你和他在一起，他一定会疼你的，你又何必一定要跟在我⾝边了？”安晨喉中一阵哽咽“我待你，其实并不是好的。”

　　可瑞也不知听懂没听懂，用小脸在安晨脸上“姑姑，姑姑不要哭。”

　　安晨用手碰触眼睛，是没有眼泪的。

　　可瑞却说：“姑姑总在哭。”

　　“胡说。”她从来都不哭。

　　可瑞瘪嘴“姑姑总是想哭。”

　　这一回安晨哑然无言。

　　可瑞亲了亲安晨的嘴巴“等我长大了，我来保护姑姑，姑姑不要哭。”

　　安晨轻轻笑出声来，眼睛一下就润了，她一手牵着可瑞站起来，对着一旁林墨说：“孩子我就带走了，你有什么异议，可以和我的律师谈。”

　　林墨眉宇间満是灰败“小晨——”他试过了，软的硬的直的弯的，可是她将自己蔵得太深，他无孔而⼊，她可不可以教教他，到底哪一种方法才能成功进驻到她原本温暖的內心？

　　⽩⾊的真丝面料顺滑，泛着⾼贵的光泽迤逦及地，众人惊叹屏息，眼前这位，是他们见过最美的新娘。

　　张友东上前一步，让安晨的手可以放进他的臂弯，落地镜前，一对璧人相依而立。

　　“张太太，这婚纱真的好配你。”人在发光，⾐服也在发光，美得让人移不开眼。

　　安晨微微一笑“谢谢。”张太太吗？她会慢慢让自己习惯这个称谓。

　　张友东伸手为她擦拭她额上并不存在的汗，柔声问：“累不累？”

　　安晨‮头摇‬浅笑“不累，谢谢。”

　　“和我还这么客气？”张友东挑眉。

　　“我…”安晨笑了笑，不知道该接下去说什么。

　　“⾐服合⾝吗？”

　　“嗯，很好。”

　　“那你可不许长胖了哦！”

　　“哦，好。”

　　“这么听话？”

　　安晨脸一红“你逗我？”

　　张友东笑起来“我怎么知道原来你这么容易逗？”除去⾼贵雅致的外表，安晨內心也不过是个小女人而己。

　　张友东轻拍安晨的肩膀，只是无袖的设计，掌心所碰触到的肌肤如凝脂，如⽩⽟，触之温润，张友东不由得心神微恍“去换⾐服吧，我们去吃午餐。”

　　安晨顺从地“嗯”了一声，走进换⾐间。

　　“张先生，张太太好温柔好漂亮哦！”婚纱店的小姑娘不吝倾心赞美。

　　“你们夫在一起好美型哦！好期待拍婚纱照的时候，一定很漂亮。”

　　张友东笑着说：“到时还要⿇烦你们。”

　　“不会不会，怎么会⿇烦呢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