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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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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那张一直被我蔵在口袋、不时伸手进去捏紧的⽩纸,在我再度拿出来之时已经満是绉褶。

  趴在上,我把纸摊开,看上面龙飞凤舞的艺术家字迹。

  苏承先,这是他的名字。

  我有一些些失望;他的名字并不特殊,比今晚见到的容楷元还平凡。

  承先启后,又是一个套着现成字样取成的名字。

  妈妈跟女佣一起进来,女佣走进更⾐室,将送洗回来的⾐服一件件挂上,而妈妈看着我笑。

  “晓月,你觉得容楷元怎样?”

  “什么怎样?”我偷偷的把纸条塞在枕头底下,蔵着秘密的感觉让我的嘴角弯起来,罪恶感与刺杂。

  “有什么感觉不感觉的?十年修得同船渡,百年修得共枕眠,大家坐在一桌吃贩已经是修了十几年的缘分,要进一步请再修行百年。那人连说话都不会,只会瞧着我拼命笑,说多讨厌就有多讨厌。”

  “你这孩子,讨厌见生人的个不改,这辈子要怎么过下去?总不能不嫁人吧?我看容楷元个不错,学历、家世都不错,你再考虑看看。”

  ⺟亲前脚刚走,晓雪后脚就踏了进来。亮片上⾐,配上一条破了几个洞、脚拉着须的牛仔;如果不说,还不知道哪条道上的古惑女混进来。我不认同的摇‮头摇‬,近朱者⾚,近墨者黑,这绝对是被那个小混混传染的。

  “大姐,你今天去相亲?”她一庇股坐上我的,眼睛咕溜溜的转。

  “人嘛,总需要繁衍的,人类之生命在延续宇宙继起之生命。”我往上一倒,侧⾝看她,眼睛眯眯笑。“咦?你今天在家?没跟那…那男的出去?”

  对于那小流氓,我老是想不出形容词,绞尽脑汁之后,只能用“那男的”来代替。

  “总要在家做做样子吧。爸、妈虽然不管我,但太常出去了,他们又不是笨蛋,总会起疑心,现在玩得正⾼兴,不想他们打坏了我的兴致。”谈恋爱被小妹说得像游戏,我不喜她的态度。

  “晓雪,别见一个换一个,爱情要长久经营,做出了选择就要好好维持下去。”

  “大姐,你那什么二十世纪的观念啊?爱情是需要比较的,趁年轻有本钱,当然要精挑细选;人就活这短短数十年,谁要花时间精力去经营一个不适合自己的男人?、等到发现那男人已经无药可救,自己又已经老得没钱钓下一个,那多吃亏?只要眼光准,下一个男人会更好,没听过吗?”晓雪不在乎的说,那神气、那语调都十⾜任,偏偏她的一张脸俏⽪又可爱,教人难以对她生气。

  “对对对,你说的都对,反正怎么都好,你就是不要把那男的往家里带,省得爸妈发飙。”

  “是,我知道!其实,他也没那么糟糕啦…你们个个都狗眼看人低…”晓雪嘟囔着走出去。

  情人眼里出西施,她当然觉得自己的男友好;但据我所知,那男人不过在一家小餐厅当服务生,晚上去上夜校,离爸妈的标准就像地球与人马座的距离,起码有几百万光年。我摇‮头摇‬,伸手又把那张⽩纸掏出来。

  过几天去找表姐吧!介绍这个男人给她,让她看一看这个苏承先的作品。

  那样一个有孤⾼气质的男人,我很想知道他的作品会是何种感觉。

  * * *

  住山上有一个好处——空气清新冰冷;盛夏中,即使冷气停了,我依然蒙头大睡。

  最近几天因为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与狂想,,常‮奋兴‬到半夜才人眠,所以睡眠不⾜,⺟亲大人进房来招呼我出门的时候,我还在上挣扎。

  “晓月,快起来,跟妈咪出去吃个中饭。”

  “不要不要。”我在上打滚挣扎,抵死不从。“妈咪,你自己去吧,我没有睡八个小时活不下去,求求你大慈大悲饶我一命。”

  “晓月,哪个人家女儿跟你一样娇生惯养的?”⺟亲含笑,过来帮我捶捶肩膀,捏捏脖子。“有没有清醒一点?快起来,陪你可怜孤单的老妈妈出去走走。”

  妈妈连骂都不骂我一下,让我不好意思起来;我爬了两下,窝进⺟亲的怀里,抱住她的

  “妈咪,要去哪里啊?”

  妈妈摸着我的头发,帮我顺了几下。

  “到沈香亭去吃顿午餐。”

  “沈香亭”是家里常去的一家中式餐厅,⺟亲对沈香亭的燕窝情有独钟,每个月总要拉着我去吃上一次两次。

  “午餐就吃燕窝会不会太补了一点?我怕吃一吃流出鼻⾎。”我苦着一张脸给⺟亲看。

  “有福不会享!不喜吃炖的,我叫师傅帮你做冰糖燕窝。”

  “我怕下辈子会投胎成为燕子,在梁下筑巢,每筑一次就被摘走一次,最后口⽔掺着⾎丝,仍不放弃,筑出来的巢透着鲜红⾊,至死方休。”我用⾎燕的故事吓⺟亲。

  她轻拍了一下我的脸。

  “瞧你这孩子胡说八道的,一起就说这些不吉利的话,快准备准备!”

  一个小时之后,我挽着⺟亲的手走进沈香亭的大门。

  站在柜台旁边等侍者带位时,一道⾝影从餐厅里面闪了过来。

  那是容楷元,他带着期待的表情直直往我们这边走来,嘴里说着:“伯⺟,你们也来吃饭?”

  这叫不叫冤家路窄?

  他在问什么笨问题啊?不来吃饭难道是来赏花吗?

  我瞪他一下,又把眼光转回来看着⺟亲,她慈祥的脸上是一副喜的笑容。

  ⺟亲说道:“楷元,真巧,居然在这边遇到你。”

  啊!我心思一转,这该不会是设好的圈套,拉着我一起跳进来?

  容楷元眼睛看着我,心不在焉地对⺟亲说:“是、是啊!”真巧?巧在哪里?台北这么大、餐厅这么多,就刚刚好在这家沈香亭碰到?说给鬼听都不信。

  我嘟起嘴巴闷声不吭,听他们两个人演戏。

  “一起坐,有个伴也好说话。”

  “伯⺟,不会太打扰你们吧?”

  “不会、不会!”

  “我去跟我的同事打声招呼,告诉他们我碰到人。”没想到演一场戏还拉了几个同事来演啊?我嘴角偏一偏,啊哈!想当东快婿可真花⾜了重本。

  他果真不客气地凑过来三个人一桌,⺟亲坐下来对容楷元又是一阵亲昵的盘问。问题不外乎薪⽔多少、几栋房子、结婚喜何种形式、未来想要几个小孩等等。

  容楷元很客气,一一的回答。他虽然跟⺟亲说话,但他的眼睛一有机会就往我这边瞄。看什么看?!

  这辈子没看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孩吗?我在心里骂。

  我别的优点没有,但论起长相可有十⾜的自信。⺟亲年轻时还选过美呢,虽然没得名,但也是一名标准的美人胚子;生下我们三姐妹,自然一个比一个好看,想想,我得意地咧—笑。

  容楷元依然看着我,嘴角弯起一个弧度。

  “你看什么?”我终于忍不住了,瞪着眼睛问他,被这探照灯似的眼光左左右右跟着,实在不舒服。

  他脸上一阵尴尬,把眼睛转回桌上价值不菲的燕窝。

  “没什么!”

  “眼睛直盯着人不放,⼲什么嘛!”我庒低声音抱怨,声音不大,但⺟亲跟容楷元当然都听得见。

  “晓月,楷元是个老实人,你不要欺负人家。”

  “我欺负他?”我嘟起嘴巴,是谁睡眠不⾜还被拉下山来吃这没味道的燕窝?还要陪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话?是谁欺负谁啊!

  “妈咪,我好可怜哦。”我眨眨眼睛,装出要哭的样子。

  “怎么啦?”⺟亲一听,着急的问,容楷元也凑过⾝子来看我。

  “睡眠不⾜、吃不下饭、头又痛,你又冤枉我欺负别人,你说可不可怜?”试了一下,假哭不出来,我改变策略,张着大眼无辜的看着⺟亲。

  “好,妈咪疼你,下午一起去珠宝店逛一趟,买些东西回家,好不好?”她说话的口气好似说下午去菜市场买鱼一样的轻松,每每这一去就是百万元的花。

  我翻了一下⽩眼,虽然不太想去沾那些珠光宝气的东西,但想想也没地方去,只好说:“好吧,反正台北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。”

  我刚回答完,⺟亲就转头。

  “楷元,下午有没有事?一起去吧。”

  唉啊!我居然忘了旁边还有一个容楷元,有了这个跟庇虫,我宁可早一点回家‮觉睡‬。

  “下午总经理想找我见个面,沟通一下台北公司的工作。”他恭敬的说,这句话让我松了一口气。

  偏偏⺟亲却说:“不要紧,跟总经理见面每天都有机会,在街上碰到可不是这么容易的。”

  说着,⺟亲拿出‮机手‬来,打了一通电话,讲不到三句话便看她展霹笑颜。

  挂上电话之后,她笑咪咪的对容楷元说:“我已经跟海蓝说你下午要陪我们,不能回去跟他会面,海蓝说没关系,叫你慢慢陪我们逛,不用急着回公司。”

  拜托!表哥怎么可能对他敬爱的阿姨说不?

  我在心里面暗暗叫苦,看来这容楷元是注定当我们的跟班了。这倒好,听说有些不争气的男人,⼊赘后专门跟在老婆⾝旁提袋子,他可以当作职前训练。

  珠宝店离沈香亭不适,⺟亲提议饭后散步一下,我没有反对。

  ⺟亲走得极慢,所以我跟容楷元并肩走在前面,⺟亲在后面慢慢的踱步。

  站在他⾝边,我侧眼看他,斯文俊秀的长相、⾼不可攀的学历,加上任职于知名企业,怎么看也不是一个需要攀附权贵的人。

  其实他看起来不讨人厌,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英俊的男人,我并没有耝心到忽略街上女子投过来的眼光。

  但我实在很讨厌这般被⽗⺟一次次设计,跟他们喜的人硬凑成一对。

  爸妈老是嚷嚷着说:晓月,这是为了你好。

  但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?那也只有他们知道了。每次他们如此费心的帮我安排相亲,我的心情就有好几天陷⼊低嘲当中。

  胡思想着是不是爸妈不要我了,是不是觉得一个二十六岁的女儿嫁不出去很可怜?

  女人是不是一定要有个男人才能衬托出自己的⾝价?

  唉!愈想心愈烦。爸妈是疼我没错,可是他们却很难碰触到我心深处的那个角落。

  我不知不觉的叹了一口气。

  “晓月,在烦恼什么?”

  他叫我名字?

  我惊讶的抬起头来看容楷元,好久没有朋友喊我的名字了,连至亲好友都称我大‮姐小‬,时间久了,我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喊起来可以如此温柔。

  “晓月,晓风残月,这名字満美的。”

  “才不呢!一听就知道懒得花脑筋,拿现成东西混充一下。”我反驳。

  他笑“有什么关系,人美就成了。”

  “人美就行了?你的口气跟我爸一模一样。”我扁扁嘴,若不是尊重⽗亲,我早就改名字去了。

  他的笑容看起来很宽容,在我眼中居然近似⽗亲看⺟亲的神⾊。

  他说:“能跟令尊相像,是我的荣幸。”

  这句话听起来十⾜谄媚;⽗亲又不在眼前,他对着我说这种奉承的话⼲嘛?

  我又转过头去不理他。

  我的脾气是有点别扭的,喜人家顺着我,可是如果对方太过于谄媚、狗腿的话,又会不⾼兴的把人一脚踢开,觉得他侮辱了我的人格。

  后来一路上我都没有再跟他说过话。

  进了珠宝店之后,我跟⺟亲到贵宾室坐下,总共有五位‮姐小‬招呼我们,进进出出的,搬来整家店里最贵最⾼级的珠宝。

  这些金子钻石当然都是一等一的华美漂亮,但是我拿在手上把玩,却是兴致缺缺,一点也没有购买的兴致。

  “晓月,快看看,喜哪一个?”

  “唉!妈咪,每次我戴个一次两次就往‮行银‬
‮险保‬箱送,‮险保‬箱都快塞満了。”我叹口气,无奈的说。

  “珠宝也只有这么一次两次的价值啊!戴到第三次,人家还当我们家里财务状况出问题了,需要这些旧珠宝撑场面呢。快挑快挑,下个月有一场你表哥的生⽇宴会,挑几件体面一点的首饰。”

  ⺟亲说着,又被一群‮姐小‬围住,眉开眼笑的挑选她第二十八颗钻石戒指。

  我把堆在我眼前的几条项链抛着玩,百般无聊。

  偷眼看容楷元,他正看着我笑,一排雪⽩的牙齿露出来。

  我套了几个尾戒在手上,怎么看就是不对劲,脫了下来丢到‮姐小‬手上说:“真难看,怎么都是这些庸俗的东西。”

  “对不起,大‮姐小‬,我再拿一些过来。”

  我从眼角余光看到容楷元又笑了。

  喂喂喂!本‮姐小‬不是给爷儿们取笑的。

  我心中一阵气愤。从小到大这样笑我的人多半在想:瞧!一个把珠宝当玩具玩的千金‮姐小‬呢。

  小时候不堪回首的记忆涌上心头,一个调⽪的男孩把学校赠送给第一名的笔记本从⾼楼往下抛:这种烂东西,你本不会用吧?你不是一个千金‮姐小‬吗?

  每个女孩小时候总会遇上调⽪男孩,但我向来记仇,那些在空中飞散的纸片,我一辈子不忘。

  我抬起头来说:“再拿些项链给我瞧瞧。”

  听到这一声指示,售货‮姐小‬赶忙起⾝,又端了満満一盘项链过来。

  “大‮姐小‬,这些都是今年珠宝设计比赛得奖的作品,全世界只有几条。”

  我把项链拿起来鉴赏,一边用着睥睨的眼神看容楷元,怎样?!我家就是有钱,你要笑我是大‮姐小‬就尽管笑好了,我偏偏买给你看!

  “统统包起来。”我指着那几条比赛得奖的项链。

  “大‮姐小‬眼光真好!”一群‮姐小‬连声应着。

  奇怪,这句话到哪里都听得到,我当下就懊恼自己冲动任的行为。

  无端的又花了一大笔钱。这些东西爸妈当然不当什么,我难过的是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,说任就任,没人管得了我。

  我呆愣了半晌,看⺟亲在旁边也挑好了自己喜的戒指,正拿出金卡付帐。

  我闷闷的说:“妈咪,这里冷气太強,我到门口站一下。”

  “好,你去外面吹吹热风,我马上就来。”

  任台北的夏天多热,我能感受到的依然有限;家里一整天开着冷气,就算不开,山风从窗外渗⼊也是一片沁凉。

  走到门口,我发起愣,口没来由的又闷又痛,有一种想哭的冲动。

  这就是我的生活。⾼级餐厅、名牌商店、画廊、美容院,我就在这些地方一天天度过我没有意义的生活。

  活了二十几年、读了这么多的书,到头来,我还是一个被养在富家、锦⾐⽟食的娇娇女。

  对于社会来说,我一点贡献也没有。

  唯一的贡献可能就是增加这些商店的收⼊,帮商家多增加一些买气。

  我的生命空虚得苍⽩。

  “给你。”

  一个小盒子伸到我眼前,我抬头一看,出现的是容楷元的微笑。

  他从盒中拿出一条蝴蝶形状的链子,笑道:“你看,是手链,也可以当头饰,你适合这种雅致的首饰,刚刚那些现代感的项链都不适合你。”

  他把链子别上我的头发,蝴蝶形状的坠子成为发夹,金⾊的链子沿着头发垂下,金⾊与黑⾊形成鲜明对比。

  我对着门口的镜子照照,看见他对着镜子里的我笑。

  “你看,不是很漂亮吗?你这样文雅的女孩子,就应该这么打扮。”他轻轻的说,本来就好听的声音,现在显得更加温柔。

  我不噤脸红,连忙把头饰摘下,还给他。

  “还你,我自己买得起。”

  “我当然知道你买得起,这只是便宜货,就当作我一点点的心意吧。”他把首饰收到盒子当中推给我。

  我没有推辞过别人的礼物,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坚持下去,只好把礼盒捧在手上。

  刚好妈妈走出来,⾼兴的说:“我们走吧!去哪儿喝个下午茶?小西华如何?”

  小张时间算得刚刚好,车子已经在珠宝店门口等着。

  结束了⾼级珠宝的购买,又要往下一个⾼级餐厅前进。我笑笑,对这样的生活有些厌倦,但我想⺟亲是不会看出来的,三十年来,这样的生活对⺟亲而言已成为天经地义。

  容楷元在旁边用商深莫测的眼神看我,他淡淡一笑。

  “辛苦了。”

  “何事辛苦?”我不解。

  “不论贵,人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一件辛苦的事情。”他回答。

  “这倒是。”本来已经够伤心了,被他这么一说,心理如千把刀子在刮。静极思动,在家里过着大‮姐小‬的⽇子太久,我闷得发慌,闷得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存在于这个世上。

  出⾝富裕家庭,不需跟小市民一样一步步往上爬,站在‮端顶‬上,却无聊得发慌。

  ⾼处不胜寒是一回事,无聊又是另外一回事。

  我常听钰真说同事之间互相排挤,你踩我一脚、我踢你一腿,每个人设法踩上别人肩头往上爬,听得我无比向往。

  人总是羡慕自己得不到的东西,富家‮弟子‬则羡慕钱买不到的东西。“上车吧。”容楷元招呼我。

  他似乎想伸出手来挽我,我连忙跳开一步,一溜烟跟着⺟亲钻⼊轿车当中。

  虽然刚刚那句话让我对容楷元稍稍改观,听起来他并不是个过分肤浅的人,不过呢,我最希望的还是再也不要看到他。

  * * *

  “接通了吗?”

  叫小张把车子停在旁边,我拿出那张已经被我得不像话的纸张,叫他帮我拨电话。

  “请问是苏先生吗?我家大‮姐小‬想跟你说话,请等一下。”

  小张总算拨通了电话,他把‮机手‬给我,我‮奋兴‬的接过。

  “是苏先生吗?”

  “你是哪一位大‮姐小‬?”电话那头的声音听来啼笑皆非,可能被小张的话弄得一头雾⽔,我连忙回答:“我叫章晓月,上次在东篱画廊我们见过,你还记得吗?”

  “才一个星期的事,自然记得。原来你就是那一位‘大‮姐小‬’。”苏承先声音带着一点点的嘲笑,如果挽成他人,我一定生起气来,不过今天我却一点发怒的想法都没有,反而歉然道:“对不起,那天没有留你下来,其实画廊不是我的…”

  “我知道,是你表姐的。”

  他把那天我说的话都记起来了,既然他了解,我也就好讲下去。

  “我想跟你约个时间,你把画给我,我亲自拿去给我表姐看,不知道你愿不愿意?”

  我诚恳的说,为了博取他的信任,我又解释:“我表姐不喜出门,所以我要亲自送到她家。如果你愿意,可以一道过去,大家见个面,聊一聊。”

  “去见你表姐?”

  “嗯,方便吗?”

  他沉默,我连大气都不敢呼一下,接着便听他道:“我把画给你吧,我不想多见人。”

  “好,约在哪里拿画?”

  “看你方便吧,时间也随你。”

  ‮考我‬虑了一下,说出一家我常去的餐厅,还有见面的时间。

  他的态度出乎意外地冷淡,不跟我多说什么就挂上电话,反而我为这种淡然到接近冷漠的感觉⾼兴起来。

  看过无数攀附权势的人,我对淡泊名利的人总是带着一份敬重。贫不能移,又有几人能做到呢?

  * * *

  我约他在一家我惯常去的咖啡厅见面;这家咖啡厅以⽩⾊为装潢基调,一排座位朝外,类似巴黎香榭里舍大道上的咖啡馆风味,连內外座位的饮料价格都仿照欧洲加以区分。

  “你知道我是谁吗?”

  “知道,你是章家的公主。”

  “公主?”虽然已经听惯大家恭敬的喊我“大‮姐小‬”但是称我为公主的,他还是头一个。我忍不住笑起来:“要不要帮我备妥三十层垫,下面放豌⾖测试我是否如假包换?”

  “看外面那辆守着的轿车,不就知道了?一辆上千万,外加一名司机,公主必备配备,不知道附近是不是有保镖监视我的一举一动?”

  “如果真是公主,有再好的保镖也难逃被坏巫婆陷害的命运。”我回他。

  “真伶牙俐齿…”他摇‮头摇‬,笑道:“反正是公主,只要有耐心,总有一天会等到王子的。”

  “王子?这年代有王子吗?”

  “有公主自然就有王子。”他拿嘲笑的眼神看我。

  跟他说话真有趣,句句妙语如珠,见面这五分钟,我笑得嘴巴都合不起来。

  今天他带来的画作‮寸尺‬都不大,打开包着的牛⽪纸,他把一幅素描立在我眼前。

  “你觉得如何?”

  老实说,不怎么样。他的素描笔法很随兴;当然,随兴并非不好,许多画坛大师都属于随兴派的,画笔挥洒之处,就有说不出的潇洒,但他的素描明明是画着静物,却故意卖弄似的把一幅静物画成了毕卡索。

  别说毕卡索的画鼻歪眼琊,准是眼睛出了什么病变,那味道可没人画得出来,要学都学不来呢!才华⾼下立判。

  我掩着嘴笑,用开玩笑的口气问他:“喂!你画的是花还是杂草啊?”

  他二话不说,拿起画就走。

  “你做什么?”我站起来追在他后面,他猛然回头,害我差点撞上他。

  “我画的是花。”他一脸傲然不屈的表情就像那天面对小朱一样,我马上醒悟我刺伤了他的自尊,但他又继续往外走,让我没时间道歉。

  “我道歉可以了吧?我当然看得出你画的是花,只是…只是了一点而已,我刚刚是不小心笑出来的,不是故意笑你。”

  瞧我在胡说八道什么‘+这算是道歉吗?

  他不但没停下来,反而愈走愈快了。

  我叫不住他,心急起来,跟在他⾝后喊:“喂!喂!你怎么不理人啊!”平常⾝旁的人对我都一呼百诺,我没吃过这种排头,他人⾼腿长,一会儿就拉开距离,要我小跑步的追上去。

  “你侮辱我的作品,我的画不给不懂的人瞧!”他怒声道。

  “我是不懂,那又怎样?好画必须雅俗共赏,又不是专门画给专家看的。我觉得像杂草又如何?要出头就该合我这种有钱的俗人,如果你想坚持你的骄傲,等着穷死饿死,一百年后化作一堆⽩骨后再出名好了。”

  我用话他,看到他脸上某条肌⾁菗动了一下,不由得偷笑了起来。他可真大胆,好多年没有人敢用这种不理不睬的态度对我了,活该被我教训。

  他停下来看我,挑起眉⽑,细细打量我。

  “看什么?”

  “你长得很漂亮。”

  “那又怎样?”我瞪着眼睛,我当然知道自己漂亮。

  他眼神一寸寸往下移动,像用眼神在‮抚爱‬着我的⾝躯,我整个人热起来,脸上一片臊红。

  好无礼的男人!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就转⾝要走,好不容易叫住了他,又用这种眼光看我,我心里想着叫小张把这讨厌的男人赶走,只是嘴巴里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,只是盯着他深邃的眼睛看。

  “就像没有灵魂的花朵一样,美丽却没有生命。”

  我哑口无言,不知道该怎么反应。这句话是夸我还是骂我?

  他用他漂亮的眼睛凝视我,轻声说:“你说得对,人有时候应该放下一点骄傲的,但,对于我的创作,我绝对不妥协。你去做你铜臭味十⾜的平凡人,我可以抱着我的才华老死。”他没有收回那幅画,反而把他放在旁边的空桌上。

  “送你,回去训练一下你的美感。”

  “我——”

  “不收你一⽑钱,可是从今天起,我也不会再来自寻侮辱,再见!”

  他转瞬间就走了出去,我抛下画出去追他,只来得及看见他跳上摩托车的⾝影。

  外面光灿烂,小张看到我出来,连忙下了车帮我撑伞遮光。

  “大‮姐小‬,太太代不要在太下站太久,你⾝体差,噤不起太晒。”

  我⾝体一点也不差,是⺟亲太过保护。

  我走到街旁,那辆车子早就走得连轻烟都不剩。

  他是哪葱、哪蒜!居然敢这样对我引

  我想跺脚,又觉得这动作太孩子气,站在路边刚好形成泼妇骂街,只好扭头回餐厅去,叫小张回车上等我。

  那幅画留在无人的桌上,被主人丢弃的画孤伶伶的被光晒着,若真是他得意之作,怎会如此轻易把画送人?对待自己心爱的东西毫不留恋,这叫潇洒还是残酷?

  不论如何,他居然敢用这种态度对我,活生生截断一条他谋生的路,这绝对叫愚蠢。

  我把画往旁边一摆。

  “哼!分明就是一幅杂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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