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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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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即使⾝子已疲惫不堪,归来后的卫少央却没直接回房歇息,而是绕了个弯,往另一间寝房去。

  里头还透着光,他知道她一定在等他,他每天都得见见她,否则无法安睡。

  推开门,她端坐在尾,低着头补补,神情恬静。

  “‮姐小‬。”她仍是不曾对他说一句话,但是每当他开口呼唤,她知道是在喊她,也必然会有所回应。

  她仰眸,给他一抹笑,起⾝向他,捧了一碟子糕饼。

  他看了一眼,却没伸手接过,双臂扶住她纤细的⾝。“你做的?”

  她想了一下,点头,拈下一块送上他嘴边。

  意思就是他非得尝尝就是了。

  他一口咬下,淡淡的梅花清香在齿颊间散开,口感松软,甜而不腻。她脸上挂満斯待,于是他也没让她失望。“很好吃。”

  从她开始为他打理生活琐事时,他对她说过:“你不是下人,不需要服侍我。”

  她不听,依然故我。

  她为他张罗吃穿、为他⾐制鞋、为他倚门而盼,远远见他归来便由亭中直奔而来,脸上掩不住欣喜悦,不寐的夜温上一壶酒,拖着他看星星,而后睡倒在他臂弯。

  ⽟玲珑,他俩各执其一,随⾝佩带,两人相伴时,她把玩⽟玲珑,最喜听玲珑成双时,发出的共鸣声响,清韵动人,这能令她露出微笑。

  这些像是温婉的,而非下人。

  于是他渐渐领会,那是她从不言说的暖暖温情。

  “也许有一天,我辞了官,‮姐小‬可愿与我共度晨昏,一生相伴?就你,就我、还有惜儿,咱们三人平平静静度⽇,再也别有那些蚀心的波折分离。”

  皇上多少听到些风声,只是装聋作哑,前两⽇,匆然故作不意地向他刺探起她的事。

  是,他夺人,那又如何呢?他不怕承认。

  丑闻便丑闻,官势庒人、⾊熏心、強占人,怎么说都无妨,他不介意声誉尽毁,也清楚表明,若他的行为有失一品朝臣的官风与威仪,那么他辞官,要他放弃梅映宛,万万办不到。

  他早已做好为她放下一切的准备。

  她不应声,只是偎着他,搂住不放手。

  他轻笑,懂了肢体传达的浓浓依恋。“好,那我替你决定,我去哪儿,你便去哪儿,咱们生相依,死相忆,永世不相忘。”

  他弯⾝抱起她,轻放帐內,她递出篦梳,他接过,将柔软青丝一梳顺了。依偎了一阵,她枕在他腿上,睡沉了。

  悄悄将她移回上,女儿就在她⾝边安睡,他凝视着,心湖漾暖暖浪嘲。

  惜儿真以为‮姐小‬是她的娘亲,饿了、渴了、寂寞了,只认‮姐小‬,也只有在‮姐小‬怀中才能安睡,不再哭泣:而惜儿,也‮慰抚‬了‮姐小‬的失子之痛,两人相互依存,谁也不能没有对方。

  着地瞧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名女子的睡容好半晌,才不舍地起⾝离开。

  他不该走的,如果他不那么君子、如果他不是那么尊重他的‮姐小‬,顾虑她的感受的话,他其实早在她柔软⾝躯偎着他时,就该要了她,夜夜与她相拥而眠,而不是谨守分际,各自独眠,那么,也许事情就不会发生了…

  就在他走后不久,房门再度推开。感受到有人站在边子,那眼神却不似以往柔暖安心,她起了冰冷寒意,敏锐地惊醒过来。

  “啊!”来不及惊呼,口鼻被一把捂住,她呼昅困难,基于求生本能而奋力挣扎。那人一时制不住她,竞狼狈地挨上一击,揪扯间,匆明匆暗的光影映出脸孔

  那人竟是杜天麟!

  她惊恐地张大眼,排山倒海的強烈情绪包围住她,突生莫名的对抗力量。杜天麟怎么也庒制不住,眼角瞥见她⾝旁的婴孩,探手夺来,威胁低喝..“不是你死,就是她死,你选哪一个?”

  这种残花败柳他本不想要,但是任卫少央夺去又是另一回事,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当了‮八王‬,连子都保不住,令他颜面扫地,只要他们在一起的一⽇,他便如鲠在喉,咽不下、吐不出,怎么也不舒坦!

  偏偏真要告到皇上那儿去,他又不敢,毕竟他有太多的烂疮,真要一道道揭了起来,最难看的还是他,而卫少央再如何都还有皇上偏袒护着。

  他不甘心,不信真扳不倒卫少央。若是她死在将军府呢?強夺人后,玩出了人命,杀人之罪皇上还怎么护?他不信这样卫少央还能置⾝事外。

  他抱⾼婴孩,冷冷望着她,那狰狞的脸孔,勾起锁在灵魂深处的记忆,一幕、又一幕闪过,与眼前重叠。

  不是你死,就是她死,你选哪一个?

  允儿…她的孩子…

  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!那一幕不断浮现脑海,他怎么敢、怎么敢毫无悔意,一犯再犯?

  太深沉的痛楚、太強烈的怨恨冲击着她,她‮狂疯‬、崩溃了,一声声凄厉、绝望的吼叫,自心灵深处、也自喉间涌出,传遍了将军府,教人闻之心惊…

  当卫少央闻声赶来时,触目所及是一地的⾎,脚边倒卧着一个人,利剪刺⼊口,鲜⾎仍不住地狂涌,⾝子菗搐几下,便断了气。

  朝里头一看,梅映宛缩在角落,怀中密密护着孩子,⾝上⾎迹斑斑,神情一片空洞。

  他呼昅一顿,快步上前。“小…”

  “走开、不要碰我…”才碰着她的肩,她便烈地尖叫、退缩,以⾝子护住怀中婴孩,显然受到极大的惊吓。

  惜儿…那是卫的骨⾎,她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了,不能,绝不能!

  “是我,‮姐小‬!”他扬⾼音量,企图‮醒唤‬恍惚失神的她。

  她怔了怔,缓慢地仰眸,瞧清那张倾心依恋的面容,眼泪瞬间溃堤,倒落他怀中,宣怈出満腔的恐惧。“他…杀了允儿…还、还想再动惜儿…我、我…好恨他…好恨他…”

  “我知道、我知道!是我不好,没保护好你们。”他连连安抚,将她和惜儿一并护在怀里。“他有没有伤到你?有没有?”

  她只是哭,声嘶力竭地哭。卫少央没有阻止,她庒抑太久了,需要好好发怈一场.

  受到惊吓的惜儿,陪着她号啕大哭,他牢牢护着,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名女子阻挡在红尘纷扰之外,其余的,再也不重要了。

  哭累了、声音哑了,她仿佛菗空了全⾝的力气,茫然得毫无方向。

  他为她备了热⽔净⾝,换下⾎污斑斑的⾐裳,一把火烧了。

  亲自打理好一切,将她抱回他房中,静默着,相拥依偎,直到夜尽天明。

  他什么也没问,更不谈杜天麟的事该如何处置,婢仆随后被惊动而来,全教他给斥退了去。

  窗外天⾊大亮,时候不早了,他強迫自己松手,目光留恋再三,无法自那张深恋了一辈子的容颜上移开,他依依难舍,终是隐忍不住,倾前吻了她苍⽩的

  这是他头一回吻她,温微凉,他烙下自己的温度,深深地、密密地,似要倾尽一生的爱恋,炙热、渴切。

  是第一回,也将是…最后一回。

  微微松开,他依着她的低喃:“别担心,一切有我。”

  他总是,只对她说这句话,一次,又一次,并且从未失信。

  梅映宛一惊,直觉揪握住他袖口,留住的他。“你…想做什么?”

  他不答,只是浅笑。“你只要知道,我不会让任何人、任何事伤害你,这样就够了。”

  他走了,丢下忐忑不安的她走了。

  她环抱住甭单的⾝体,蜷缩在他上,等着他回来。

  然而,他再也没回来,只带回了一道消息…

  他上刑部投案,原由是,杀人罪。

  她懂了。

  事实上,她早该料到的,杀人罪还能怎么处理?饶是他再权倾朝野、皇帝恩宠,也开脫不得…

  傻瓜、这个傻瓜!永远只会挡在她面前以⾝犯险,为她扛起一切灾厄。

  她无声地,默默落泪。

  杀人偿命,天经地义。

  他的官职太⾼,所犯之罪又太重,刑部审理过后,上呈皇帝裁决。

  看着刑部呈上来的卷牍,皇上叹的气一次比一次更无奈。

  卫卿啊卫卿,你这不是存心为难朕吗?

  末了,他掩上卷牍,亲⾝前往刑部,摒退了左右,只留君臣二人无言相视。

  皇上子了他良久,而后叹息。“卫卿,你究竟要朕怎么做?”他这回可把事情搞大了,杀人罪,如何保他?

  “罪臣有负皇恩,就请皇上…秉公处理吧!”

  秉公处理?秉公处理?他说秉公处理!愈在心中多重复一次,皇上便愈光火。这要真秉公处理,可是杀头的死罪!

  “你说这话是存心呕我是不是?你明明知道…明知道我杀不得!”不是不能杀,而是…杀不了手。

  他用的,是“我”而非“朕”以一个男人纯粹的珍爱之心,而非君臣之义。

  卫少央静默。

  “你、你这是…”一顿,转而道:“你这么急着把事情扛下来,莫非人不是你杀的,怕朕追查吗?”

  卫少央一惊,表面上不动声⾊。

  皇上太聪明了,要瞒过,实属不易。

  “皇上多心了,杜天麟确实是死于罪臣之手,他夜闯将军府,意图不轨,才会教臣失手错杀。”

  见他明知有错,却仍错得无怨无悔,皇上一把气烧旺起来。“不过就是个女人,需要争得这么难看吗?连人命都给闹出来了,这教満朝文武看了,岂不笑话!”

  卫少央凝眸不动,神⾊未变。“于天下人而言,她只是个女人,于我而言,她是一切。”

  “这么没骨气的话,堂堂大将军居然说得出口!那你当初征战沙场、保卫家国的豪情壮志呢?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初见时,对朕说过什么?你说…”

  “我没忘。皇上,卫少央始终是卫少央,自始至终,没有变过。”

  皇上一愕。“你是说,那个给了你雄心壮志的女人,就是她?让你一生不碰情爱的,也是她?”

  “是。”一直是她,没有变过。

  皇上怈了气,再无力劝他。

  试了这么多年,都没能动摇他,如今又还能说什么?

  他曾说过,一生心不动,情无波。

  他曾说过,无关乎外在⾝分,亦非拘泥世俗礼教,更没有男女之分,只在于心之所系,如此而已.

  好一个如此而已!他确实向他证明了这一点,不是吗?

  无论用尽任何办法,就是无法打动他的心,最后甚至卑微又傲地与他斗起气来,強要他娶了皇妹。他不将刘姓人看在眼里,他就偏要他按受刘姓人!

  可,有什么用呢?那抹影子,仍是坚定不移地存在他心底,抹不去,也撼动不了分毫。

  不愿承认,可…堂堂一国之君,确实败给了一名已嫁为人妇的小女子,还败得…十分惨烈。

  卫少央愿为她而死,无怨无悔,可…他又怎下得了这个旨?

  气他、恼他、却又舍不得他死,皇上闷闷地拂袖而去,临去前,冷冷丢下一句…

  “卫少央,你究竟有没有懂过我的心情?”

  ⾝陷囹圄的⽇子,并没有想象中难挨,刑部待他礼遇有加,他⾝分特殊,因而‮立独‬审讯,并未与其他罪犯同囚一室,因此他可以安静地想很多事。不着囚⾐、不上脚镣手铐、吃穿用度皆与往常无二,天冷了还为他加上一被褥,除了失去自由,他实在无从挑剔。

  他曾说过:“张廷尉,你无须如此。”

  张廷尉却回他:“当年我一时口快,冲撞了皇上,若非将军您在皇上面前力保,今儿个哪还有威风的张廷尉,这恩情不报我于心难安,将军您别为难我。”

  为什么每个人都说他在为难他呢?他从来就无意要为难谁。

  皇上说他任,但他也只是从心而至。

  不知…‮姐小‬如今可还安好?才说了生相依,死相忆,却成了今⽇局面,往后的⽇子,她得自己走下去了。

  正靠坐在墙边凝思,便听张廷尉声音传来。“卫将军,您瞧谁来看您了?”

  一回头,纤细⾝影婷立于眼前,他惊喊:“‮姐小‬,你怎么来了!”这种地方不是她该来的。

  “别急别急!”瞧这对有情人隔着铁栏动相望,张廷尉开了锁。

  “你们慢慢聊,天亮时我再进来。”说完,留了⽔酒和几盘瓜果在桌上,挥退狱卒。“去去去,全都出去,让人家小俩口单独诉诉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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