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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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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真的没有机会了吗?

  他真的…无法挽回她了吗?

  凭窗而立,徐浪远感到心口紧紧地、紧紧地揪着,是那种感觉…是那‮夜一‬,当他从恶梦中惊醒时攫住他全⾝上下的惧意…他现在明⽩为什么那晚他会惶然惊醒了,因为那正是董湘爱在医院里为他产下儿子的夜晚。

  当她抓着单,无助地号陶痛喊时,他却在梦乡里浑然不知。

  当她为了他们的孩子,承受着‮大巨‬痛苦时,他只是不分青红皂⽩地憎恨着她。

  他为她做过什么?在她最痛苦、最无助的时候,他在哪里?

  在她哭喊着、‮望渴‬着想见到他,想得到他温柔的支持时,他在哪里?

  他确实没有资格求她原谅,确实没有资格大言不惭地说要照顾他们⺟子。

  他没有资格…

  一念及此,徐浪远颓然地抓着窗棂,颓然望着窗外。

  窗外的世界依然车⽔马龙,⼊夜的台北总是如此缤纷繁华。

  这城市,和一年前没有两样,可他却已经失去她的爱了。

  是的,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,因为他的湘湘依然和从前一样,眼眸如此澄澈,神情如此明⽩。

  当她带着孩子出现在他面前时,她悲痛的眸蕴着浓浓的爱,可惜被恨意蒙蔽的他没看出来。而现在,当他好不容易逐去了心魔,又能看懂她时,却发现她看他的眼神已经没有爱了。

  没有爱,亦无恨,只是一片寂静。

  这样的寂静击垮了他,比烈的恨还令他无所适从。

  他真的没有挽回的机会了吗?真的…没有了吗?

  他不愿相信…

  “徐浪远,你欠我一个解释。”尖锐的嗓音在他⾝后扬起,命令他注意她。

  他旋⾝,面对他打扮⼊时的未婚,嘴角掀起淡淡无奈。

  “我要知道你为什么取消婚礼!”丁琴媛近他,明眸燃着怒火“酒席订了,请帖也发了,你这样分明是让我难堪!”

  “对不起,琴媛。”他哑声道歉“我有理由。”

  “什么理由?”

  “我…不爱你。”

  “什么?”丁琴媛一愣,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,数秒,娇容一阵扭曲“这是什么见鬼的理由!爱?你跟我说爱?真没想到这字眼居然会从你口中吐出来!”她讥刺地笑。

  他没辩解,嘴角微微歪斜。别说她不相信,换成从前的自己也不会相信的。

  “你不爱我,所以不娶我?”

  “是。”

  “我可以请教一下,难道你爱上什么人了吗?”

  “…你见过她的。”

  “天!懊不会是出现在我们订婚宴的那个女人吧?”丁琴媛不敢置信地瞪大眸“你不是说她只是为了攀权附贵,才把肚里的孩子赖给你吗?”

  “我错了。”徐浪远苦笑。

  丁琴媛紧紧盯他,好一会儿“这么说,上回杂志写的事是真的了,那女人怀的真是你的孩子。”

  “没错。”

  “就为了那个孩子,你决定取消跟我的婚约?”她仍然气愤。

  “不,不是因为孩子,是因为孩子的⺟亲。”他望她,语气难得诚恳“我爱她。”

  “你…爱她?”她噤不住扬⾼语调,感觉心里涩涩的。

  他默然点头。

  “你居然会爱上人?”她咬牙,容⾊刷⽩“你不是告诉过我你本不相信爱情?你还说,像我们这种人利益联姻是很平常的事!”

  “我以前确实是这么认为的。在我们⾝边,多得是这种利益婚姻。”就连他的⽗⺟,也是两大商业世家的结合。“我过太多女朋友,她们看上的也多是我的家世背景,不论我怎么气她们,只要最后拿点珠宝首饰哄一哄,她们还是眉开眼笑。我鄙夷、不屑,养成了游戏人间的态度,直到我遇上了她。”他忽地停顿,眉宇萧索。

  她怔怔地望着“你说你遇上了她,然后呢?”

  “我在她面前,只是个酒保,一个玩世不恭的酒保。而她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,我几乎不必费力布网,她就往下跳了。”话说到此,他忽地长叹一口气。

  她像飞蛾,不顾一切地扑向他,而他对她,却抱着斟酌观察的心理。

  他不愿告诉她自己真正的背景,不愿看见她在得知他其实是个富家子后眼瞳点亮贪婪。

  他不愿她看上他的家世,也不愿一向任意放纵的自己被绑住,他不相信爱情与婚姻,他要的,只是自由。

  这样的他,多自私啊!

  他现在终于懂了,从一开始,他的自私便注定伤害她。

  “她很爱我,真的很爱,可我却只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误会她。我不肯相信她,不肯听她解释,我…”他忽地咬牙,没办法再说下去了。

  再说下去,他只会愈来愈恨自己,只会愈来愈恨…

  “浪远,你…”望着他苍⽩而动的神情,丁琴媛呆了。她从来不曾见过他这副模样,认识他十几年了,他总是那么潇洒、那么不羁。

  几曾见过他如此懊悔的样子?

  “我现在懂得爱了。终于懂了…”他黯然低眸,嗓音沉哑。

  他懂了,可却来不及了…

  徐浪远闭了闭眸,好半晌,才扬起泛红的眸“琴媛,婚礼的事我真的很对不起。可我不能一错再错。”他顿了顿“我希望你也试着真正去爱一个人,琴媛,别跟我一样。”

  “我…”他恳切的话语令她心情震办不觉微微颤抖“我能吗?浪远,我以为自己喜你,可是…”可不是那种热切的爱,不是像他那样好像会烧去所有精力的爱。

  她觉得无法想像。她也许会为了自尊,为了独占,为了找到一个能匹配自己的人生气、愤慨,可她不会为了某个人如此失落,像被菗光了所有神魂。

  “你打算娶她吗?”

  “如果她肯原谅我的话。”

  “如果她一直不肯呢?”

  他闻言,⾝于一震,疲倦的脸庞好半晌只是空⽩“…我会一直求她,直到她肯为止。只要她对我还残留一点点爱,只要她心中还有一点火苗,我就要把它烧起来。我非这么做不可。”他收紧拳,眸中掠过决心。

  是决心,也是不得不然。

  因为不这么想,这么做,他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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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哇!好香哦。”

  摆脫长途飞行归家后,毫无意外的,保⺟李太太早已在厨房为她准备好了一锅热腾腾的人参汤。

  这几乎已成了惯例,每一次她出勤回来,李太太总会为她炖好汤,然后仿佛管家婆似的在一旁盯着她喝下。

  第一次的时候,她不明⽩怎么回事,除了感之外,还追着要给李太太买材料的钱。

  可李太太却‮头摇‬说不必,她说,这一切都是殷贤禹拜托她做的。

  原来是禹哥!

  听闻此言,董湘爱只觉心暖暖的,从小最疼她的禹哥,到现在依然对她关爱呵护。

  即便人在国外,也不忘叮咛她⾝边的人照顾她。

  还有明琦也是,前阵子还托人送来从护发霜到婴儿油一整套保养品,有给她的,也有给宝宝的。

  晶晶和盼晴每逢周末有空时也经常主动要求帮她带孩子,对宝宝宠得不得了。

  在几个朋友合力帮助下,她觉得自己这个妈妈当得一点也不辛苦,甚至还幸福的。

  “瞧,妈妈一回家就有热汤暍,是不是很幸福啊?”一面喝着汤,董湘爱一面笑逗着躺在婴儿上的宝宝。

  他本来快睡着了,却因为看见妈妈的容颜忽然睁大眼,黑眸晶灿灿的,流转着莹亮光彩。

  “咿咿唔唔…”宝宝喃喃念着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懂的话。

  “好啦,快睡吧,傻儿子。”董湘爱慈祥地望他,浅浅地笑。

  几⽇来庒在⾝心上的浓浓疲惫,在见着儿子的笑颜这一刻,彷佛全都烟消云散。

  “董‮姐小‬,如果没事我先回去了。”李太太在她⾝后笑道。

  “哦,好。”她连忙旋过⾝“多谢你了,李太太。”

  “不客气。”说着,李太太微笑打量她一会儿“不错,总算胖了一点,脸⾊看起来不像我刚来时那么憔悴了。”

  “老喝你炖的汤,当然营养充⾜罗。”董湘爱眨眨眼。

  “多喝点。你啊,又带孩子又工作的,要照顾自己的⾝体。”

  “知道了,谢谢。”

  “好,那我走罗。再见。”转过⾝,李太太拾起自己的⽪包,披上大红⾊的披肩。

  董湘爱送她出门。

  “再见。慢走啊。”她笑道,确定李太太缓缓步下楼梯后才关上铁门。

  两道门都关上后,李太太忽然停住步伐,她抬头,先是瞥了一眼紧闭的门扉后,才转向正在楼梯间等她的男人。

  “她还好吧?”男人急切地问她。

  “很好,脸⾊好多了。”

  “她有暍汤吧?”

  “当然,我盯着她喝的。”

  “那就好。”男人闻言,黑眸点亮欣慰,顿了一会儿,忽又开口“对了,材料还够吗?要不要我请人再送些来?还有,她跟孩子还缺不缺什么?”

  “都还有,你不用担心,如果需要什么我会告诉你的。”

  “谢谢你,李太太。”

  “不客气。”李太太深深看了他一会儿“徐先生,你不打算上去找董‮姐小‬吗?说不定她会见你。”

  “她不会的。”徐浪远‮头摇‬,涩涩苦笑“我每天都来这里,也偶尔会在楼下碰见她,可她看都不看我一眼。”他深昅口气,感觉口一阵菗痛“我知道她还没原谅我。”

  李太太闻言,叹了一口气“唉,真是冤孽。”

  说实在,她虽然不清楚这两个年轻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但心底却是同情他的。

  不说别的,只说他每天在楼下守候的毅力就不是一般男人做得来的,而且为了怕董湘爱知道了不⾼兴,他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敢上来看。

  只能趁着她带宝宝到公园散步时,偷偷抱他一会儿。

  每一回她看着他抱着自己儿子时那既感动又懊悔的表情,眼眸都会忍不住微微泛酸。

  真是作孽啊。明明就是一对璧人,何必搞成这样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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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什么?你今天不能过来?”

  “对不起,董‮姐小‬,我知道自己答应今天晚上帮你忙,可我婆婆临时病了,我得去医院照顾她。”李太太在电话另一头道歉。

  “不,没关系。”董湘爱连忙止住她“你婆婆病了,当然你得照顾她。你别担心,我可以找我的朋友帮我。”

  “真是对不起。那再见了。”李太太挂断电话。

  董湘爱却没马上放回话筒,她握着,怔怔发着愣。

  今晚是她们小组长的婚宴,她一向很照顾她,这次她能顺利回到公司工作,也多亏她大力帮忙。

  一群同事说好了去参加她的婚宴,为她祝福,她不想自己成为例外的一个。

  可宝宝怎么办呢?不可能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,也不能带着他一起出席。

  看来,只能找朋友帮忙了。

  决定后,董湘爱首先拨了汪明琦的‮机手‬,可接通后,却传来一阵醇厚的男声。

  她一愣。

  “小爱,是你吗?”

  “…禹哥?”她愕然地扬⾼嗓音。她以为他人还在国外,就算回来了,又怎会接明琦的‮机手‬?难道…“我打错电话了吗?这不是明琦的‮机手‬?”

  “不,这是。”

  “那…”

  “明琦发烧了,没办法接。”殷贤禹简洁地回答,可平淡的语气似乎蕴着一丝狼狈。

  狼狈?禹哥会狼狈?

  董湘爱觉得不可思议,但现在她没空细想这些。“明琦发烧了?严重吗?”

  “嗯,烧得不轻。”

  “那怎么办?”她忍不住焦急“看过医生了吗?”

  “我现在正要带她去。”

  “那就⿇烦你多照顾她了,禹哥。”董湘爱松了一口气,有殷贤禹在汪明琦⾝边,她一定不会有事。

  “嗯,我会的。”他顿了顿“对了,你打电话来⼲嘛?”

  “啊,没事。没什么,我只是…打电话谢谢明琦老是送东西来给我。”她微笑“对了,我也要谢谢你,禹哥,多亏你那些人参。我啊,在李太太三不五时的汤炖补下,这两个月胖了五公斤呢。”

  “人参?汤?”殷贤禹有些摸不着头脑“小爱,你是不是弄错了?我没送过你人参啊。”

  “嗄?”她一怔。

  “你需要吗?我马上请人送过去。”

  “不,不是的,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她连忙回绝。

  不是禹哥送的?那会是谁呢?为什么李太太要骗她?董湘爱坠人五里雾中。

  “你等一等,小爱,明琦好像要说什么…”殷贤禹忽地急急说道,好一会儿,话筒才又传来他低沉的嗓音“关于那些东西,明琦说,大部分是徐浪远送的。”

  “什么?”董湘爱一惊,宛如被落雷击中。

  “他说,他不想让你知道,所以请明琦跟保⺟帮忙瞒着。”

  “我…我明⽩了。再见。”怔怔地挂断电话后,有片刻,董湘爱只是一片惘。

  原来那些东西是他送过来的,原来一直在一边默默照顾她的人是他。

  原来是他…

  她闭上眸,十指紧紧抓住桌缘,指节泛⽩。

  她想起自己曾好几次在楼下巧遇他,他总是站在公寓对面的路灯下,默默看着她。

  她知道他在看她,知道他在等她,知道他一直希望她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,可她从来没理他。

  只是假装没看见他,目不斜视地经过。

  不明⽩他为什么还要这样执意守候?她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,他不会再有机会。

  安⽔,难收,已经灭了的灰烬,无法再点燃。

  难道他不懂吗?

  想着,她深深昅一口气,站起⾝,拉开通往台的玻璃门。

  屋外正飘着细雨,冬季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,近七点,天⾊已然完全沉阁。

  细雨蒙蒙中,路灯映出一辆蒙蒙淡淡的⽩⾊车影。

  是他的车。她想,自己不会猜错。

  这样每天在楼下等,每天抬头望从她屋內透出的灯光,仿佛成了一种习惯。

  一种会让他安心,却也一点一滴挖空他膛的习惯。

  客厅的灯亮着,她正在做什么呢?抱着宝宝逗他说话,或者,⺟子俩正一起欣赏电视节目?卧房的灯亮了,她回到房间了吗?此刻庒上她眉宇的是否是浓浓的倦意?灯灭了,她睡了吗?或者,只是在上辗转难眠?

  因为无法接近她,他只脑瓶着灯光的明灭来猜测她的动静,揣摩她的心情。

  她是快乐的?是悲伤的?还是疲倦的?

  她乖乖地喝汤了吗?脸⾊是否更红润了呢?那一头原本柔润的秀发,是否还像前阵子一样⼲涩?

  她都跟宝宝说些什么呢?会提起他吗?或者,她永远也不希望宝宝知道自己的⽗亲是谁。

  他是不是…永远不能得回他们了呢?

  就这么愈想,心愈沉、愈慌,逐渐逐渐把自己⼊沧凉绝境。

  原来后悔是这样的滋味,原来思念是这样的滋味。

  他终于懂了,终于明⽩了…

  叩、叩。

  有人敲他的车窗。

  他忽地深呼昅,強迫拉回惘然思绪,伸手抹去车窗漫开的⽩雾,乍然显现的容颜令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。

  是…湘湘!

  站在车外撑着一把红伞的,竟是湘湘,抿着毫无表情望着他的,是湘湘!

  他觉得自己忽然无法呼昅了,颤着手打开车门,走⼊朦胧雨幕。

  “湘湘,你…”极度的动令他说不出话来,就连⾝子也微微发颤。

  她只是静静望着他。

  有什么事呢?她为什么下楼来找他呢?是不是…她终于肯给他机会了?又或者,她其实是来请他滚远一点的?

  徐浪远震颤地想,膛在希望的火与恐惧的冰相‮磨折‬下,急遽起伏。

  “你现在有空吗?”正当他感觉自己就要停止心跳时,她终于开口了,语气礼貌。

  “有空,当然有空!”他急急回应。

  “那帮我一个忙。”

  XXX

  她要他帮忙看顾孩子。

  她说自己有一个约会,可李太太却没办法过来,而她临时找不到朋友帮忙,只好⿇烦他了。

  她说得涸仆气,很平淡,似乎浑然不知他心情的

  她不知道他当时几乎想跪下来感谢上苍,感谢袍赐予他这样的恩典,让他有机会回到她的公寓,还能正大光明地照顾自己的儿子。

  “宝宝,宝宝。”他抱着正咯咯笑着的婴儿,缓缓摇晃“你知道爸爸今天晚上有多开心吗?你一定不知道吧。”伸出食指轻轻捏了捏儿子的鼻。

  宝宝笑得更开心了。

  也许是之前在公园里就与他多次接触,宝宝并不怕他,一躺进他的臂弯便毫不客气地玩弄着他?亩梗摸他的喉结,偶尔,毫不客气地拿口水濡湿他的衣领。縝r>

  “好啊,宝宝,你是这样对待你老爸的吗?”皱起眉头,他假装生气。

  宝宝眨眨清亮且无辜的眼,数秒,忽然开始哽咽。

  哇!不会吧?这家伙要哭了?

  徐浪远才刚转念,宝宝果然鼓⾜中气,开始号陶大哭。

  “不是的,你别哭啊,爸爸没有骂你的意思。我开玩笑的,开玩笑的。”被儿子凄厉的哭声搞得心慌意,他连忙举手赌咒“我发誓,我真的是开玩笑的!”

  可宝宝不理,依然哭得很卖力。

  “喂喂!”他无奈,正想再度求饶时,忽然灵机一动,想起董湘爱临走前叮咛他宝宝如果哭了,大概有两个原因。

  肚子饿了,或者尿布了。既然还没到喂食时间,也许他该为儿子换尿布。

  果然,掀开尿布,得彻底。

  “难怪你会哭成这样了,小子。”他笑,开始照着董湘爱在便条纸上写下的步骤为儿子换尿布。

  见老爸终于明⽩他的痛苦,宝宝不再哭了,委屈地打了嗝后,睁大眼睛看着徐浪远。

  “⼲嘛这样看我?”儿子无辜的眼神令他颇觉不妙,那瞳眸太清澈了,闪闪发光,似乎正酝酿着什么。“喂喂,可别再哭了,我只是动作笨了点,没惹到你吧?”

  “呵呵。”小宝宝笑声如银铃,接着,一管噴泉毫不客气往他⾝上去。

  他愕然,好半晌不明⽩发生了什么事,然后恍然“我的衬衫!”他哀号,拉起⾐襟一嗅,脸⾊也变了。

  知道自己⼲了好事的宝宝笑得更开心了。

  “还敢给我笑?小家伙,不怕我揍你?”他横眉竖目。

  凶神恶煞的模样让宝宝一挑眉,慢慢地,深昅一口气。

  别又来了吧?

  当儿子又开始练肺活量时,徐浪远当下决定投降。“好好,算我的错,我活该,不关你的事。别哭了好吗?别哭了,我的小祖宗。”

  就这样,徐浪远哀告求恳,手忙脚地度过第一个担任保⺟的晚上。

  好不容易,喂宝宝喝过后,宝宝终于躺在他怀里困然酣眠。在一番感谢上苍后,他轻手轻脚将宝宝抱回婴儿

  许久,他只是将脸趴在婴儿栏杆上,静静望着儿子。

  “宝宝,爸爸对不起你,也对不起你妈。”他低声说。

  他现在明⽩董湘爱为什么把孩子取名为禹明了,为了感念殷贤禹和汪明琦。

  因为他们两人,是陪伴她度过痛苦的‮孕怀‬期与生产过程的好朋友,当她最需要的时候,是这两人在⾝边扶持着她。

  是殷贤禹跟汪明琦,不是他。

  不是他…

  一阵喧闹声忽地从客厅大门外传来,徐浪远神智一凛,回转客厅。

  “谢谢你送我回来,拜拜!”

  他听见董湘爱在门外吃吃笑道,接着,是一串钥匙声响。

  “喂喂,你行不行啊?连自己家的钥匙都找不到。”一个男声嘲笑她。

  “行,我当然行!”喀擦声响“瞧,这不是找到了吗?”她得意洋洋“好啦,你可以走了,拜拜。”

  “不请我进去坐坐?”男人半开玩笑地提出请求。

  徐浪远倏地握紧双拳。她约会的对象原来是个男人…

  “拜托!想把女人也别露出这种大野狼的表情好吗?”

  “怎么?很⾊?”

  “讨厌!离我远一点啦。”她笑声清脆“我不是那种年轻美眉,这一招对我没用啦。”

  “就一杯咖啡嘛。请我喝一杯又何妨?”男人似真似假。

  至此,徐浪远终于忍耐不住,猛地拉开两道门,直接把董湘爱拖进来。门外的男人和门內的女人皆瞪视着他。

  “你是谁?”男人蹙眉。

  “我是谁你管不着,谢谢你送她回来。你可以走了。”

  铿、砰。连续关上两扇门后,徐浪远转过⾝,向正怒瞪他的董湘爱,后者似乎有些站立不稳,⾝躯沿着墙缓缓滑落。他连忙伸手扶住她“你没事吧?湘湘。”

  “你做什么?”董湘爱吓了一跳,直觉推开他,容颜恼怒一偏“你为什么没穿上⾐?”她指控。

  “啊。”看着她仿佛躲避瘟疫的防备模样,他嘴角苦笑更深“我的衬衫不小心被宝宝尿了,所以我把它脫下来洗了。”

  她眨眨眼,仿佛有些为这样的理由感到好笑,可只一会儿,容颜便又一凛“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,你不穿上⾐出现在我朋友面前,人家会怎么想?”

  “抱歉。”他耝声道“刚刚送你回来的,是同事吗?”

  她没有回答。

  “你们…情很好吗?”他知道自己不该问,可偏偏忍不住。

  果然,她转过一双烟蒙蒙的⽔眸“关你什么事?谁送我回来,谁跟我在一起,我⾼兴跟谁约会,都不关你的事!”

  是,是不关他的事。现在的他,没资格管。

  虽然知道自己没资格,还是抑不住口那股浓浓的酸意。他闭了闭眸,深昅一口气。

  “你现在经常跟男人约会吗?”

  “是又怎样?”

  他咬牙“因为要跟男人约会才把孩子托给我照顾吗?”

  “不行吗?”

  “你…”该死的!他嫉妒,虽然明⽩自己这样只会惹她更不⾼兴,但他还是嫉妒!

  他嫉妒她跟男人约会,嫉妒她整晚跟一个男人在一起,还放纵自己喝那么多酒。

  她难道不晓得吗?一个居心叵测的男人是很可能趁她酒醉占她便宜的。

  “答应我以后别这样喝酒了。”他忽地握住她的手臂,眼眸发红。

  “我⾼兴喝酒,你管得着吗?”她蹙眉。

  “太危险了!”他耝声喊“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样很可能惹来男人非礼吗?”

  “如果你是怕我被人⽩⽩吃了,尽管放心。”嫣红的角扬起讽刺“我不是以前那个董湘爱了,不会再那么笨笨傻傻地被一个男人得晕头转向。”

  “湘湘…”他又气又急,又是心痛。

  “你少管我的事!”她用力甩开他的手,脑子却忽地一眩,跟着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头“唔…”⽩着脸捣住,她慌地想抑止突如其来的呕吐感。

  他察觉了她的异样“怎么了?湘湘。”

  她摇‮头摇‬,刚想举步冲往浴室,转瞬却已将秽物吐得他満怀。

  黏的物体沾染他的膛,当场毁了⽩⾊棉背心。徐浪远一怔,来不及为自己今晚的祸不单行哀悼,便急急撑住董湘爱摇摇晃晃的⾝子。

  “湘湘,你很难受吗?还好吧?”

  “抱…歉…”眼见自己吐得他一⾝肮脏污秽,她満是歉意,鼻尖一紧,一阵臭气熏来,又不噤尴尬难安,直觉地展袖意擦拭嘴角。

  “别。”他却温柔地止住她,拉下她的手臂“我帮你擦。”说着,他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上沙发,接着转⾝进浴室。

  不一会儿,他捧着一盆⽔及一条温热的⽑巾回转客厅,跪在她面前,轻轻拿⽑巾为她拭净畔残余的秽物,然后将一个半満的⽔杯递给她。

  “来,漱一下口。”他柔声道。

  她默默接过,垂下睫,回避两块定定持住她的温润黑⽟。

  他为什么这样看她?为什么对她这么温柔?她…无福消受啊。

  将杯子递还给他,她问:“宝宝呢?”

  “睡了。”

  “嗯。”她点点头,放松上半⾝靠向沙发椅背“今天谢谢你,你可以走了。”冷淡地以他方才驱逐男人的台词驱逐他。

  徐浪远心一扯,望向她垂落的眼睑,显然不想理会他的嫣红容颜。他涩涩苦笑“我泡杯牛给你。”没给她拒绝的机会,他迳自转进厨房,替她泡了一杯热牛

  “来,喝一点。”他将温热的马克杯递给她。

  她蹙层接过,睨向他的眸冷淡“你还不走?难不成要我送你?”

  “我这样子不方便。”他委婉地说。

  她瞥了一眼他裸露的膛,脸颊一烫,语气却更凌厉“有什么下方便的?你的名牌西装外套不是好好地挂在墙上吗?穿上它够可以见人了。”

  对她有意的讽刺,他只能暗暗叹息“等你喝完我就走。”语气仍是和煦。

  她咬一下,没再说什么,捧起热牛,缓缓啜饮,脸颊在热气蒸腾下,似乎有愈来愈红的趋势。

  徐浪远深深凝望她,当她这样静静喝着他为她冲泡的牛时,不知怎地,他的心有些騒动不安。

  她仿佛也察觉了,凝眉瞪他一眼“⼲嘛?”她问,口气不善,也有些困倦。

  她真的累了,今晚在婚宴上,她玩得太High、太放纵,为了浇熄心口奇特的火苗,她一口又一口地喝酒,却只是一点一点燃烧自己的⾝躯与理智。

  她现在只觉得头好晕,好晕…他为什么还不走呢?为什么不肯让她好好睡上一觉?

  她噤不住呻昑,放下马克杯,双手抚上发烫的脸颊。

  他幽幽看着她毫不自觉的动作,眸光愈来愈柔,终于,轻轻叹息“湘湘,你知道吗?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也‮望渴‬这样的生活。”

  “什么生活?”她掩落眼睫。

  他温柔地望她,语音微微沙哑“记得我以前告诉过你,我不相信爱情,也没有因爱结婚的打算。我只想要自由,只想凭自己⾼兴活着,我不要回到家还面对所谓的子,跟她过那种地老天荒的平淡生活…我觉得很无聊,我不喜无聊。”

  “是吗?”她淡淡地说,没什么特别的反应。

  她闭着眸,他甚至无法从她眼中分辨出她心中的想法。

  无奈攀上他眼角眉梢“事情就是这样,当你失去了,你才知道原来你想要的就是这些。可你已经错过了,所以只能不停地后悔。”

  “…嗯。”“现在想想,当初我之所以误会你,其实有一点寻求解脫的心态。”

  “解脫?”

  “因为那时候的我很怕自己被束缚,我不想要这种会绑住人的爱情,更不想要婚姻。你记得我突然不告而别那一次吗?其实那时候的我正是在害怕,我发现自己的情感忽然不受自己控制了,发现你竟然那么轻易地影响了我,一点一滴渗⼊我的生活、我的世界。我忍不住要惶恐、害怕,像个懦夫一样逃走…”他顿了顿,神情自嘲且萧索“后来,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再次回到你家,却发现了你跟殷贤禹那一幕…我简直是迫不及待去相信你们之间有什么,迫不及待抓住这个能够远离你的借口!我以为你跟我以前的那些女朋友一样,要的只是男人的财富与地位,我很生气。我…其实你究竟是怎么样的女人,我怎会不知道呢?可那时候的我,选择自欺欺人。”他停顿下来,等待她的反应。

  可她动也不动,于是他脸⾊发⽩了“对不起,我真的很自私。”

  “…别说了,都过去了。”

  幽哑的嗓音自她间吐逸,他听了,膛一震,瞳眸不噤燃起某种越火苗“湘湘,难道我们真的不能再重来吗?我知道自己很可恶,我知道你很恨我,可你能不能…再给我一次机会?”

  她没有回答,他只能从她忽然细碎的呼昅察觉她并非无动于衷。

  他屏息等着。

 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,轻细的嗓音才缓缓扬起。

  “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,你跟我说过什么吗?”

  “…什么?”

  “你说我看起来很想谈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。”她哑声说,羽睫一直紧紧掩落“我谈过了。”

  “那…怎样?”他绷着嗓子。

  她没有马上回答,只是淡淡地、浅浅地扬起一抹笑,一抹带点伤,带点疼,带点自嘲与看透的笑。

  然后,她终于开口了,低低地,缓缓地,一字一句撕扯着他的心“我现在想通了,原来一个女人要的不只是恋爱的感觉而已。那时的我以为自己可以单纯谈恋爱,可以不计较你的职业、你对待女人的方式,甚至不需要你对我做出太多回应,可是…”她顿了顿,依然不肯看他,神⾊是凄,也是决绝。“就算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,就算我愿意跟从前一样傻傻地飞向你,现在的我也没有办法了,因为我的翅膀已经被火烧断了…你明⽩吗?我已经…不能飞了。”

  余音像萧瑟的秋风,在室內沙哑回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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