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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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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莫新柳呆呆地站在野花丛边,左手无意识地摘了一片‮瓣花‬往嘴里送。回想这些天来的点点滴滴,呜,为什么她有一种掉进狼窝的感觉?

  总结这些天来的生活,那就是四个字…苦不堪言。

  才想到“苦”字,就觉得⾆尖传来略带苦涩的味道,奇怪,她不是已经喝了三碗糖⽔了,怎么还是冲不掉苦味?

  还是要从十天前说起…

  一碗乌漆抹黑的汤⽔伴随一个简洁的“喝”字来到莫新柳面前。

  喝,好吧,一向习惯于服从的她乖乖地接过瓷碗,正喝下,却因那钻⼊鼻的气味停住。

  抬起脸,由于不敢直视端木凌的眼睛,只勉強把视线移到他的下巴,讷讷问道:“公子,这是什么?”

  “葯。”一⾝墨绿长衫的人说出这一天的第二个字。

  所谓“葯”应该是对⾝体有好处的东西。莫新柳觉得又有勇气喝了,再次低头,小心地啜了一口。

  好、好、好…‮态变‬的味道。

  喝葯的动作再次停顿,这次她勇敢地把视线对上他黝黑深邃的瞳孔,问:“我可以知道是什么葯吗?”

  她虽算不上⾝強体壮,但一向没什么大病,喝什么葯啊?

  “安胎葯。”其实那不仅仅是安胎葯,里面还加了一些他特制的“料”

  没办法,为了保证他未来徒儿品质优良,骨奇佳,事先做一些准备是必要的。不过,这些没必要和徒弟他娘详细解释。

  安胎葯的话,是很有必要喝的。所以她第三次低首喝,在嘴碰到碗沿之际,突然意识到“安胎葯”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意思。一时她惊得愣住,手一松“啪”的一声,葯碗摔碎在地上。

  端木凌微微地拧眉,家里的碗已经不多了,她居然还敢摔?

  莫新柳没有注意到自己造成的声响,反而颤抖地指着他说:“你、你、你…”看着一地的汤葯和青瓷片,有点心疼的端木凌不耐地提⾼音量。“你什么?”

  他这么一叫,受到惊吓的莫新柳下意识地回答:“你怎么会知道我‮孕怀‬了?”

  为了这个微不⾜道的理由就砸了他的葯外加一个上好的青瓷碗?

  “把把脉不就知道了。”端木凌不悦地眯眯眼。

  见他満不在乎,脸上毫无鄙夷之⾊,她才放大胆地又问:“你不问这孩子的⽗亲吗?”

  声音轻轻的,惟恐招来轻蔑。

  一下子明⽩她介意的是什么,他冷冷地说道:“关我什么事?”他要的是孩子,可不是他爹。

  他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反而令她松了一口气,再次对上他的眼,不过此刻眼里不是胆怯,而是感。“谢谢你。”

  静默了一会儿,端木凌道:“你说完了?”

  虽不明所以,但她仍是点点头。

  “看看你⼲的好事。”端木凌指指地上。

  莫新柳这才注意到脚下一地的‮藉狼‬。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”

  “说抱歉就行了吗?”

  除了道歉还该做什么吗?“公子,我会清理⼲净的。”

  “还有…”顿顿。“你等一下。”说着,⾝影就消失在她面前。

  还有什么?吃惊地抬起头,面前已不见端木凌的⾝影,想想他那神出鬼没的举动,哎,端木公子打算怎么惩罚她呢?

  她才开始焦虑,人影一闪,端木凌又出现在她跟前。随手一抛,把一个纸包向莫新柳丢去。

  莫新柳直觉地伸手接住,疑惑地看看手上的纸包,什么东西?嗅了嗅,传出的气味,是葯。

  “三碗熬成一碗。”端木凌说完转⾝就要走,突然想到她差点烧掉厨房,于是转头确认。“你会不会熬葯?”

  “会,会。”她忙不迭地点头。娘过世前多病,她经常帮忙熬葯。

  若是以为喝过一次葯后,就可以就此解脫,那莫新柳真是太天真了。

  至那次之后,她本就是掉进了“葯的地狱”喝葯就像吃饭一样,一天三顿不止,还加宵夜。喝得她现在是闻葯⾊变,喝葯吐。

  喝葯还不够,喝完了还要把脉,也不知道端木公子在算些什么,每次把完脉都若有所思的样子,神秘兮兮的。

  她想着,嘴里的涩味更重,终于回过神来。

  嘴里的味道真是怪怪的,好像很悉,又不是葯味,到底是什么呢?

  她苦苦思索,直到瞥到手上残留的‮瓣花‬,呜,她最近是愈变愈奇怪了。

  不是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摘花吃,就是烧菜时,闻到醋味就鬼使神差地喝起醋来,等她注意到时已经灌了半瓶醋了。

  就此事,她忍不住请教了唯一的大夫…端木凌。

  他给她的答案总算是教她松了一口气,据他说,孕妇就是会有一些奇怪的举动,像她这样的也不是首例。

  咦,什么味道?

  她用力嗅了两下,好、好像、是、葯。

  仿佛验证她的猜测似的,端木凌捧着一碗乌漆抹黑的葯出现在花丛边。

  他一⾝墨绿的简单长袍,俊美如画。

  莫新柳也喜爱如此绝美的容颜,甚至每每看到他,都舍不得移开目光。她敬重他,感他,也崇拜他,对他没有任何不満,只希望…

  他不要每回出现都端着一碗葯。

  她叹口气,正要认命地接过瓷碗,端木凄却开口了。“今天先把脉。”

  咦,奇怪,今天怎么先把脉,不是一向先喝葯吗?虽然心中这么想,但还是乖乖地伸手让他把脉。

  端木凌用右手搭上她的手腕,思量了一会儿,嗯,效果还不错,暂时先用这个方子吧。收回手,把葯递给莫新柳。

  屏住呼昅,她正打算一口气喝下去,阔叶林方向却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铃声。她忍不住侧耳倾听,没错,确实有声音。

  她好奇地看向端木凌,只见他皱皱眉,转⾝就往房间走去。

  见此,莫新柳低头看看手上的碗,到底喝不喝呢?她正迟疑着,一双墨绿的布鞋映⼊眼帘,啊,是公子!

  抬起头,正想说“我马上喝”却发现眼前的是个陌生人,一张平凡蜡⻩的脸,肩上还背了个葯箱。

  他是谁?

  她一时慌得向后倒退了好几步,警戒地问:“你是谁?”

  那人冷睨了她一眼。

  好眼的动作。

  “是我。”

  好耳的声音。啊,是公子。莫新柳松了口气,也对,公子会易容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。

  不过,无缘无故,⼲嘛要易容呢?难道跟刚才的铃声有关?

  易了容的端木凌往阔叶林方向定去。柳⾕三面环山,唯一的缺口就是这东北面的阔叶林。

  “公子,你去哪儿?”莫新柳忍不住问。

  “村子里有人病了,我去看看。”话音落下,人影已消失在阔叶林中。

  这么说铃声是个信号,莫新柳这才恍然大悟。不过,村子,什么意思?这里荒郊野地的,不是只有端木公子和她吗?

  许久…

  她敲敲头,若是没有人家,那平⽇里所食的蔬菜又是从何而来?

  她看看手里的碗,这葯她到底是喝还是不喝?瞟瞟旁边的花丛,她不噤起了歪念…

  一柱香后,端木凌悉的⾝影走出阔叶林,莫新柳赶忙上去,问:“公子,怎么样了?”

  “没什么事,只是小病而已。”他边说,边从怀里掏出个纸包,丢给她。

  打开纸包,酸酸的气味透出来,她的喉口一紧,看来‮孕怀‬的人果然喜酸。

  看着手上的梅子,觉得心中有丝甜意。

  抬起头刚想致谢,眼睛扫过端木凌⾝边的葯箱,莫新柳突然有了一个想法,冲动地说出口。“公子,我可以向你学医吗?”

  端木凌久久未语,当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,他却道:“学医之前,你先要明⽩葯是给人喝的,不是给花喝的。”

  淡淡地瞥了一眼花丛,端木凌没有再多说甚么,走进房间。

  ************

  厨房里,莫新柳小心地扇着火,还时不时打开盖子看看,惟恐一不留神把葯给煎糊了。

  直起,觉得酸酸的,伸手给自己捶了捶,才要发出満⾜的呻昑,却被突然丢到脚边的山给吓得跳了起来。

  咦,哪来的?转头往门口一看,是端木公子,真是神出鬼没的人呀。

  莫新柳嘴角菗搐一下,脫口而出:“公子,⿇烦你出现时出个声好吗?”

  “把山处理一下。”

  端木凌答非所问。今天去了村子,看到有人给一个孕妇杀补⾝子,这才发现他一世英明,居然忘了孕妇不能老吃素,得有荤食调剂一下。

  对于端木凌的吩咐,莫新柳直觉地应了一声。

  他満意地微点头,正想离开,却发现⾐摆一紧。转头一看,原来是她拽住了他的⾐角。

  不好意思地收回手,她的声音细如蚊昑。“我不会。”

  以前做菜,前面的工序一向不需要她担心,自有下人为她处理好,她唯一要考虑的是怎么把菜做好,所以才会对烧火,杀之类的事没法。

  无语地叹口气,端木凌再次意识到自己收留了一个大‮姐小‬,虽然她的菜做得不错,但其他的事实在太不精通了。要不是看在他未来徒儿的份上,他真要把她扫地出门。

  进门捞起地上的山,他决定还是拿到村子里找人处理一下。正要跨出门槛,⾐摆又是一紧,拽住他⾐角的当然还是莫新柳。

  他狠狠一瞪,又想做什么?

  咽了下口⽔,莫新柳勇敢地对上他的眼,清晰地说:“你教我。”

  教她?他宁可选择到村子随便找个人帮忙。想离开,但看似柔弱的人儿却执着地捏着他的⾐角,紧紧的。

  还不放开,他努力地瞪她。

  “如果你不让我做的话,我是永远不会学会的。”她摇‮头摇‬。眼睛仿佛闪着火光似的,闪闪发亮。

  两人对视许久,端木凌无奈地撇了下嘴角,走进厨房。

  哼,她又多了一个缺点,那就是固执。不过…总比软弱好。

  在端木凌的指导下,莫新柳依次行动,割喉,放⾎,泡热⽔,拔⽑,虽然其间也因为闻到⾎腥味而感到恶心,她还是坚持了下来。

  直到两个时辰后,才勉強拔完了⽑,天也开始暗下来。

  取出热⽔里光秃秃的山,用⽔冲⼲净了,她看着一地的⽑有种成就感。

  呵呵,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,无论以前绣出多好的绣品。

  “再怎么办?”她微转头,询问⾝边的人。

  “拿刀这样…这样…”端木凌开始跟她详细说明,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。

  这一个下午,她的神情和动作他都看在眼里,以前是个大‮姐小‬,如今能忍住脏污,忍住恶心,也算难脑粕贵。

  想着,他嘴的弧度放松下来,俯首看向她认真无比的侧脸。

  她全神贯注地⼲活,颊畔的汗⽔反出品莹的光泽,好亮…

  亮得他双目微微一眩。是反的火光灼了眼吧?

  他只能这么想。

  ************

  “哗…”一撂书突然掉在正在发呆,眼神恍惚的莫新柳面前,巨响让她回过神来。

  好奇地拿起几本看了看:《本草纲目》、《⻩帝內经》、《伤寒杂病论》、《神农本草经》…

  吧嘛?她疑惑地抬头。

  “你不是说要学医吗?”对方挑挑眉。

  他要教她吗?莫新柳喜悦地捧起一本书,昨天她提起这件事时,公子都没有什么反应,她还以为他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呢。

  “跟我来。”好悉的一句话。

  他又要带她去什么地方?上次带她去看什么鬼面具,这次又有什么谋?她狐疑地看着一⾝红⾊长衫的端木凌。

 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穿红⾐呢,说实话,蛮好看的。

  放任自己天马行空的胡思想,而在她心底最深处,有一个声音在说着:只要不想起那两个人,一切都好。

  眼看前面的人已经消失在门口,她急忙起⾝,加快脚步跟上去。

  很快他们就来到一扇悉的房门前,说是悉,是因为之前端木凌再三叮嘱不可随意进去。

  见他已推开了门,她不噤奇怪,难道公子要带她进去,为何破例呢?

  她还在门口迟疑着,端木凌发现她奇异的举动,问:“怎么还不进来?”

  她瞥了他一眼,不是说不能随意进去吗?

  读懂她的意思,端木凌不噤啼笑皆非,之前跟她说不可随意进去,是怕她动里面的东西,并不是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。

  不想同她解释太多,只是加重语气。“还不进来!”

  莫新柳只好惶恐地跟了进来,环视房间,这才发现确实不是她心中猜测的,有什么恐怖的东西,或是奇珍异宝,只不过是个葯房而已。

  突然被桌上的一大堆纸包昅引,里面、该、该、不会是葯吧?公子又打什么主意,不会是叫她一次吃这么多葯吧?

  莫新柳流露出恐惧的表情。

  端木凌只是淡淡地吩咐:“一天三次,一次熬一包,三碗熬成一碗。”

  还好,她吐了一口气,虽然还是要喝,不过比想象中的要少得多了。

  正要离开葯房的端木凌忽然想到什么,又提醒加威胁的说:“如果你不喝,后果自负。”顿了顿,又说:“跟来。”

  还要跟他去?今天到底怎么了,莫新柳愈发觉得怪异,算了,先不想了,跟上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葯。

  这次他带她来到屋后,她虽在柳⾕待了十几天了,但活动范围一向有限,所以屋后她是第一次来。

  后面和前面一样,种的亦是柳树,旁边是一间小小的茅舍,原来屋后还有一间房,是用来⼲什么的呢?

  她还以为是什么东西,原来关了一笼的山。做什么?她用眼睛问。

  以前她话就不算多,到了这里,话就更少了,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沉默地谈。

  “你要是想吃,就自己来。”转⾝出去,又丢下句。“来。”

  他到底是怎么了?奇奇怪怪的,突然做这么多,让她觉得,好像预先安排后事似的。

  不知不觉中,莫新柳跟随端木凑来到阔叶林前,不会吧,公子难道要赶她走?不对喔,要是想赶她走刚才又何必给她葯,又备一笼山给她?

  她尚在猜测中,端木凌道:“这林子是个阵式,所以常人不能随意进来,现在我教你怎么走过去,你可要记清楚了。”

  莫新柳点头,决定先不胡猜了,还是先把公子代的事做好为妙,免得又生出什么事端。

  “沿左边数起的第五棵树走过去,向东北方向走五步,再向北走十步…”端木凌一边说,一边走。

  莫新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⾝后,他说一句,她也跟着念一句,惟恐遗漏什么。

  渐渐地,似乎是走到了林子的‮央中‬,她远远地看到一个什么东西浮在空中,走近了,才发现是一个篮子,浮在同她齐眉⾼的地方。

  端木凌在篮子前停下,她才注意到篮子里放了不少蔬菜,这么说,公子平时是到这儿取菜了。也就是说公子不是要赶她走,她终于放下心来。

  突然注意到空中的一个闪光点,细看之下才发现篮子原来并不是浮在空中,而是挂在一又细又透明的线上,这线以俯冲之势从林外往这个方向接过来,篮子大抵是顺势从林外滑进来的。

  取下挂在钩子上的篮子,手微微一沉,这个篮子有些分量,这么细的线能支撑住吗?她有点怀疑地看看细线,不放心地扯了扯。

  像是看出她的疑问,一旁的端木浚说道:“不用拉了,这是天山雪蚕丝,一般的刀剑都斩不断。”

  莫新柳尴尬地收回手,急掩饰什么似的问:“那篮子怎么办?”

  端木凌抬手在空中扯了扯,他如此一动,莫新柳才发现原来空中还有并排的一条雪蚕丝,方向与第一条相反,此处为⾼,林外为低,原来篮子就是这么滑回林子的。她踩上一块巨石,把篮子挂在蚕丝上,顺势一推,篮子迅速地往林外滑去,一下子没了踪影。

  “这林子怎么走可记住了?”端木凌问。

  莫新柳还沈浸在惊讶中,但还是点了点头。

  “那我可以放心离开了。”为了她,他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。江湖上的人一定等急了吧,哼哼,他端木凌要重出江湖了。

  “公子,你要走?”那她岂不是鸠占鹊巢?

  “我出去几个月就回来,你回去吧。”说话的同时,红影开始往林外移去。

  莫新柳看着他远去的⾝影,怅然若失…

  怎么办?公子才刚走,她已经开始想念他了。原来,一个人生活,并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。不行,她绝对不能沮丧,拍拍自己的脸,试图振作精神。

  她该做点什么呢?⾐服已经洗完了,院子已经扫⼲净了,屋于也都清理过了,书昨天才刚晒过,现在还没到吃饭的时间…

  一一想来,才发现来到柳⾕后,她的劳动量大得惊人,而成天的忙碌也让她没有空闲去忧伤。哪怕是夜深人静时,精疲力竭的她也早已无力去想,只能困倦地沈沈睡去…

  也许,也许公子是看透她了,才会一直让她⼲活,让她忙碌,让她充实。

  方法可能笨拙,但其心可贵。

  一瞬间,她明⽩了,在那冰冷的脸孔与言语下,他有着属于他的体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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