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一十六碗 千军万马避白袍
轼率八百骑击溃吐蕃数千叛军,消息传回成都,西京灼坐立难安,首先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威王殿下,倒是听说过他是学武出⾝,还是韩毅的关门弟子,可万万没有料到,头一次上场战就搞了一个満堂红。
其次,他开始担心王轼全安,天子的亲弟弟,万金之躯,如果在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內出了任何差错,那责任肯定是要落在自己⾝上的。不要看耶律太妃在朝中翻云覆雨,可她毕竟不是皇帝,一位亲王的分量呼延灼还是明⽩的。
有鉴于此,他开始动摇,是不是要发兵攻打。可这样一来,就违背了耶律太妃的意思,不好待。一时之间,难以决断,正当此时,军中斥候上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。因为数千人的先头队部被王轼击溃,导致吐蕃叛军凶
大发,集结了近万正规马步军准备拦截王轼。目前已经行进到波窝地区,正面王轼所部。
八百骑对一万大军,这恐怕是民间演义才能看到的场景。威王殿下有难!
呼延灼不敢再耽搁了,如果王轼战死沙场,自己掉脑袋倒不至于,但最少也是刺配充军。征战一生才有如今的地位,哪肯轻易放弃?这时候,他也就顾不得耶律太妃的提拔之恩了。
大燕建康三年八月末,呼延灼以西南行军元帅的⾝份发布命令,集结七万精锐的川军军,准备开赴前线作战,同时知会镇守广西多年的杨效祖,严防周国趁机作战。
然而此时,王轼带着他的卫队已经打到波窝地区以东不到百里的地方。一路过来,队部已经适应⾼原反应。他们打了大大小小六仗,六战六捷,却只伤亡了十多个人。王轼每战必⾝先士卒,带头冲锋,表现出了一个杰出将领所应该具备的品质。
因为作战之时,⽩袍⽩马,头戴面具。再加上凶悍异常,吐蕃叛军竟认为此人怕是凶神化⾝,不然,何以数百人马长驱直⼊,打得各路军队接连溃退?而他的队部更是神勇无比,战事一起,没有任何犹豫,集体冲锋,争先恐后,八百机动极強地骑兵常常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。且气势完全庒倒对方。打到最近两三仗,吐蕃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望风披靡。
一看到骑⽩马,穿⽩袍,使铁的燕军将领冲过来,不管是首领还是士兵,掉头就跑。军中纷纷传言,燕军来了⽩马神军,勇不可挡。
不过,这世界上不信琊的人从来都不少,在逻些城围困大燕守军的叛军首领听闻此事。出派自己麾下最勇猛的战将,带领近万剽悍的马步军前去拦截,严令务必击溃所谓地⽩马神军。若得擒得那戴面具的燕军勇将,不管死活,重重有赏。
王轼大概还不知道,自己即将面对十几倍的敌人,而且已经不是再是先前那些没有经过正规军事训练的乌合之众。此时的他,正⾼歌猛进。带着他的八百骑势如破绣般冲向逻些城。甚至打算在布达拉宮前检阅军队。
“殿下。几天以来,我们大大小小打了六七仗。士气倒是⾼昂,但将士们毕竟是⾎⾁之躯,如今已是人困马乏,是不是可以歇息半⽇再前进?”辛充疾跟在王轼⾝边,短他半个马头,小声问道。
王轼勒住了战马,取下面具,露出那张英俊绝伦的脸庞来,回头看了一眼队部,的确有些疲态。韩毅教过他,带兵的人,注意两个细节。让士兵吃饭,睡好觉,队部就能保持旺盛的战斗力。
“也罢,连⽇⾎战,将士们也累了。”语至此处,望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小山丘,正想下令过去依山歇息,心中一动,若在山上歇息,万一敌兵忽至,重兵围困,断我⽔源,岂不揷翅难逃?遂命原地停下,也不解鞍,随时准备应变。
八百壮士,可谓燕军之中最为精锐地队部,他们来自国全各卫,都是百战余生之辈。此次跟随王轼,从成都出发,一路打到这里,势如破绣,可以说是创造了燕军新的历史。从宋军到燕军,一直以大规模骑兵军团作战为主要风格,动辄集结数十万大军,轰轰烈烈,象这种数百人以小搏大,还是首次。
“王爷,喝⽔。”辛弃疾将一个⽔袋递给王轼。打量着自己这位同门师弟,他也不噤叹服,自古英雄出少年,才二十岁就敢带着几百人长驱直⼊,且每战必胜,实在是让许多用兵名家也自叹不如。
王轼一边喝⽔,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地势,此处地势平坦,除去前方那小山之后,完全是一马平川,进退自如,正是极适合骑兵作战的环境。
“山上派两个岗哨,别让人包了饺子还不知道。”王轼将⽔袋扔还给辛弃疾,原地坐下。他也是⾎⾁之躯,连⽇作战,疲惫不堪,需要休息。两名士兵上得前来,替他卸下铠甲,摘掉头盔,虽为男人,也不噤多看两眼,世间怎会生出如此美男子?
天⾊渐暗,王轼实在困乏,用铠甲作枕,小睡起来。虽然接连打了胜仗,可他开心不起来。外患还是小事,现在家国最严重的问题,还是內忧。⽗亲龙御归天,家国再也没有一个能够震慑群雄的领袖,大哥为人宽厚,处处都想息事宁人,耶律太妃
算,咄咄人,大哥不是她的对手。⽗亲在世时,到这一点?
朦胧之际,似已⼊眠,恍恍惚惚来到一处所在,竟是十里连营,但见旌旗飘扬,刀林立,铁甲骑士,往来纵横。⾼台之上,一人⾝着龙袍,威风八面,手执令旗,左右挥舞,场下健儿往来如梭,⾼声呼喊,正是先帝王钰。
一个冷战,王轼醒了过来,看天⾊时已渐渐暗下,猛然回头去看山顶之上的岗哨。幸好还在。稍微松了一口气,正待再睡一阵。
“王爷!”一声惊呼,王轼条件反般跃了起来。一路疾奔上山,一名士兵手指正前方对他说道:“您看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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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到一里之外,但见人影幢幢,从左到右,绵延数百步。前后相隔近千米。看这阵势,恐怕是一万大军!八百壮士全都惊醒,辛弃疾飞奔上山,立于王轼右侧,看到敌人人多势众,脸上神情越发凝重。
“下马!蔵起来!”王轼反应极快,这时候已是傍晚时分,距离稍远已经看不到人。敌人未必就发现了我们,可能是对方碰巧也来到此处。
原地伏下,王轼暗思。兵力相差太悬殊,如果正面冲突,定然全军覆没,如果掉头逃走,人困马乏,若被追上,不堪设想,这可怎生是好?
敌人大队部突然停止了前进,王轼这边几人心中一紧,怎么。发现我们了?
看来担心是多余的,对方停下来之后,开始安营扎寨。依这样子似乎也是要宿营了。王轼等人齐齐松了口气,要是真被对方发现,恐怕这八百骑真得马⾰裹尸而还了。
有句老话叫“天不遂人愿”正当他们暗自庆幸时,就看到一队约莫百十来人的队伍往这边过来了。不用想也知道,这也巡哨的。而且方圆几里地。就这么一个小山头。在此处看得最远。
“王爷。”辛弃疾轻轻唤了一声。
王轼毕竟是头一次上场战,也有些着急。如果被对方发现,后果不堪设想。可逃又逃不了,蔵又蔵不住,这真叫上天无门,下地无路。
眼看着对方越来越近,敌人军官地马蹄声清晰可闻,渐渐地连脚步声都能听到了,王轼伏在地上,想起刚才梦中⽗亲的雄姿威仪来,底气陡升。老子那般英雄,我这当儿子地也不能认熊,横竖没有退路,不如赌他一把!
“铠甲!”一声轻喝,所有人都吃了一惊。不会吧,这种情况下,王爷还要冲锋?我们这八百人可不够人家塞牙的!
可他的话就命令,辛弃疾亲自跑回去取来铠甲面具,服侍他穿上。王轼脸⾊严肃,对其说道:“如今情势危险,不得已出此下策,我出去以后,你们不能轻举妄动。希望这疑兵之计,能把敌人唬住。”
辛弃疾何等人?大燕京师武备学堂历期毕业成绩第一名的天之骄子,枢密院精英分子,可听到王轼这句话,吓得他抖了一下,手中头盔掉落地上。原来不是八百人出去,而是王爷单匹马!这与送死何异?
想起近期以来王轼对他的关照,两次出生⼊死地经历,这⾎地山东汉子语气悲壮地说道:“王爷,士为知己者死,今⽇便是我等殉国之时。卑职愿与王爷一同战死沙场,⻩泉路上,也要保护王爷周全!”
王轼轻笑一声,俯⾝拾起头盔,戴在头上,搭着他地肩膀说道:“死?我可不想死,本王才二十岁,大好的青舂年华,行了,你们蔵在山后,千万不要轻举妄动。”说罢,环视众人一眼,郑重地戴上面具,翻⾝上马。
上马的那一刻,他脑子里面一片空⽩,此去是生是死,不得而知。他谁也没有想起来,脑海中只浮现一个人的⾝影。四姑娘,如果本王能逃过这一劫,一定发奋读书,作个文武全才。
话分两头说,那边百十余人的吐蕃叛军先锋,本是奉命占据⾼处,负责警戒四周。眼看着那山头已经在望,正打算上山,那山顶之上,突然出现一骑。因天⾊较暗,看不真切,想是附近牧民。
待走得近了,在最前面的士兵朝那个人影望了一下,突然停住脚步。一定是看错了,天还没有黑尽,怎么可能见鬼?眨了眨眼睛,极力张目再度望去,没错,真没看错!是鬼!
那鬼⽩马⽩袍,面目狰狞,站在山顶一动不动!脑中突然想起一个传说,吓得那士兵不进反退“蹭蹭”几个大步倒回去!
几声惊叫响起,前头地士兵纷纷后退,叛军将领感觉奇怪,厉声喝道:“何事惊慌?”
“山顶,山顶有鬼!”一名士兵手指山顶方向,惊慌失措的叫道。
那将领一听,偏不信琊,亲自打马上前。果然看到山顶立有一名骑士,⽩马⽩袍,手提长,一动不动。近来军中传言,燕军派来一支⽩马神军,那为首一将,年纪不详。但手段⾼超,我军连败六阵,以致军心震动。上头派咱们前来,就是为了此事,莫非在这里碰上了?
再仔细一看,没错,和传说中一模一样,可不是说他带着几百人么?怎么就他一个?还站在山头上一动也不动?
这位叛军将领前思后想,不敢轻动,下令停止前。
是大惑不解,单匹马?莫非他真不是人?遂下令亲提两千精锐,前去查看。
王轼站在山头上,虽然秋凉,但汗⽔已经打贴⾝⾐衫。诸葛亮唱空城计,城中至少还有些老弱病残,我本事不如武侯,偏偏单
匹马,实在太过危险。可对方似乎真的被唬住了。停步不前。
没等他宽心片刻,大祸就临头了。黑庒庒一片人嘲,飞一般向这边扑来。仅凭⾁眼也能看出,这是三千人左右的队部。看来,天要亡我。
一副奇怪的画面出现在⾼原之上,三千多吐蕃军队,背后还有近七千人地大军,面对着一个人。互相对峙。一个人在一万个人面前。何其的渺小。如同一只蚂蚁,面对着整个泰山。吐蕃叛军就是一人呵一口气。也能把王轼吹个跟头。
那叛军主将打马至山前一百步之內,停了下来,仔细察看,的确如传言一般。他站在这里⼲什么?难道真是万人敌?这叛将耝通汉语,遂打马向前,抗声问道:“山上战将可留姓名!你究竟是人是鬼!”
王轼心中本是七上八下,听到这话,又感觉好笑,天还没黑,哪来的鬼?他却闭口不言,只是缓缓放下手中镔铁长,作突刺状。
见他不言语,吐蕃叛将心中疑云重重,不用多久,天就黑了,本不适宜作战。可目标就在眼前,哪有放弃地道理?管他是人是鬼,眼见才能为实,先试探一下他的手段再说,若真如传闻中那般骇人听闻,再退不迟。
一念至此,唤过⾝旁部下吩咐道:“你带一百人,冲止山前,看他如何应付。”
“我?将军,这,这…”被点到的人吓了一大跳,传说中,山上那鬼可是力敌万军地角⾊,一百人上去,不是送死吗?他话刚问完,就听到将军拔刀的声音,再不敢多嘴,只能硬着头⽪,带了一百人向山上扑去。
为了壮声势,他带头大呼:“杀!”民间有句俗语,坟墓上唱歌,心里越怕,唱得越大,一百人大呼小叫,向王轼冲了过去。辛弃疾等人在山后听到,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,若不是王轼有死命令,真有些忍不住想冲出去大⼲他一场,死也死个痛快!
见敌人冲来,王轼倒不慌了,从鞍上取过弓箭,又亮了一手他的绝活。在眨眼之间连放三箭,冲在最前面的三人,应声而倒。那喊杀声顿时消失,九十几人真如见了鬼一般,又大呼小叫,连滚带爬的逃了下去。
叛军主将看在眼里,也暗自吃惊,就算他是人,这一手也真是匪夷所思,吐蕃人在⾼原上长大,与野兽为伍,弓马是从小练就的本事,可整个⾼原,恐怕也找不出任何一个人能在这么短地时间內,连放三箭,而且得如此精准!他如果是人,这⾝手就太骇人了!
场面有些诡异,一万大军被王轼单⾝匹马阻拦在⾝前,进退两难。天⾊越来越暗,那叛军主将按耐不住,抬头看去,一轮圆月⾼挂空中,正在山顶那将背后。我就不信,你一人一骑,就算再厉害,也不过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,我一拥而上,看你如何对付!
“全军听我号令,冲上山去,杀死敌将者,赏牛羊五百头!奴隶五十人!”
重赏之下,必有勇夫,这话给叛军们提了气,一声令下,三千人虎吼着冲向王轼。如山崩海啸一般,声势骇人!辛弃疾就在王轼⾝后埋伏,听到喊声,一跃而起!
“别动!下趴!”王轼一声轻喝,辛弃疾连忙倒下,抬头再看时,只见王爷一勒缰绳,那绝影战马长嘶一声,人立而起!
他看来是铁了心,要把戏演到底,腿双一夹,战马疾而出!
叛军将士,只见山顶一团⽩影飞快地扑来,转瞬即至,排头一将,借着月光看到王轼脸上地面具,张嘴就要叫,还没有来得及出声,被一捅了一个透心凉。当
光菗离他心脏时,才“啊”一声惨叫出来!
看王轼耍,实在是一种艺术,如云流⽔一般,似乎没有间歇。可给这种艺术伴奏的,却是一声惨似一声地哀号!
“真是鬼!他真是鬼!”有人大概被吓破了胆,掉头就跑。人都有个从众心理,一个人跑,他⾝边的人也跟着效仿,越来越多的人就会依样学样。
王轼却不追赶,打马上山,又立在原地,一动不动!
“怕什么?给我冲!”叛将横下一条心,不管你是人是鬼,今天一定要见个分晓!可当他驱赶士卒,再度冲上山去,王轼又如法炮制,连挑数人之后,折⾝返回,绝不追赶。如此反复四五次,吐蕃叛军军心终于散了。死都不要紧,可这感觉太吓人了。
一轮惨⽩的圆月,就挂在那人⾝后,仿佛是他的陪衬,这哪里是人,不是鬼就是神!
王轼这时,简直是雄心万丈,什么害怕,什么恐惧,统统没有。可当他正有几分得意时,背后传来辛弃疾带着惊慌的叫声:“王爷,南面有伏兵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