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三则 红衣妇
话说江州在城有两个盐侩,皆惯通客商,延接往来之客。
一姓鲍名顺,一姓江名⽟,二人虽是契,江多诈而鲍敦厚。
鲍侩得盐商抬举,置成大家,娶城东⻩乙女为,生一于名鲍成,专好游猎,⽗⺟噤之不得。一⽇鲍成领家童万安出去打猎,见潘长者园內树上一⻩莺,鲍成放一弹,打落园中。时潘长者众女孙在花园游戏,鲍成着万安⼊花园拾那⻩莺,万安见园中有人,不敢⼊去。成道:“你如何不拣⻩莺还我?”万安道:“园中有一群女子,如何敢闯进去。待女回转,然后好取。”
鲍成遂坐亭子上歇一下。及到午边,女子回转去后,万安越墙⼊去寻那⻩莺不见,出来说知,没有⻩莺儿,莫非是那一起女子捡得去了。鲍成大怒,劈面打去,万安鼻上受了一拳,打得鲜⾎迸流。大骂一顿,万安不敢作声,随他回去,亦不对主人说知。⻩氏见家童鼻下⾎痕,问道:“今⽇令你与主人上庄去可曾去否?”万安不应,⻩氏再三问故,万安只得将打猎之事说了一遍。⻩氏怒道:“人家养子要读诗书,久后方与⽗⺟争气;有此不肖,专好游闹走,却又打伤家人。”即将猎⽝打死,使用器物尽行毁坏,逐出庄所,不令回家。鲍成深恨万安,常要生个恶事捏他,只是没有机会处,忍在心头不提。
却说江侩虽亦通盐商,本利折耗,做不成家。因见鲍侩豪富,思量要图他金银。一⽇,忽生一计,前到鲍家叫声:“鲍兄在家否?”适鲍在外归来,出见江某,不胜之喜,便令⻩氏备酒待之,江、鲍对饮。二人席上正说及经纪间事,江某大笑:“有一场大利息,小弟要去,怎奈缺少银两,特来与兄商议。”
鲍问:“什事?”江答以苏州巨商有绫锦百箱,不遇价,愿售回去。此行得百金本,可收其货,待价而沽,利息何止百倍。”鲍是个爱财的人,
然许他同去,约以来⽇在江口相会。
江饮罢辞去。鲍以其事与⻩氏说知,⻩氏甚是不乐。鲍某意坚难阻,即收拾百金,吩咐万安挑行李后来。次⽇清早,携金出,将到江口,天⾊微明。江某与仆周富并其侄二人,备酒先在渡上等候,见鲍来即引上渡。江道:“⽇未出,雾气弥江,且与兄饮几杯开渡。”鲍依言不辞,一连饮了十数杯早酒,颇觉醉意。江某务劝多饮,鲍言:“早酒不消许多。”江怨道:“好意待兄,何以推故?”即自袖中取出秤锤击之,正中鲍头顶,昏倒在渡,二侄径进缚杀之,取其金,投尸⼊江回来。比及万安挑行李到江口,不见主人,等到⽇午问人,皆道未来。万安只得回去见⻩氏道:“主人不知从哪条路去,已赶他不遇而回。”
⻩氏自觉不快。过了三四⽇,忽报江某已转,⻩氏即着人问之,江某道:“那⽇等候兄来,待了半⽇未见来,我自己开船而去。”⻩氏听了惊慌,每⽇令人四下寻访,并无消息。鲍成在庄上闻知,忖道:此必万安谋死,故挑行李回来瞒过,即具状告于王知州,拘得万安到衙审问。万安苦不肯招,鲍成立地禀复,说是积年刁仆,是他谋死无疑。王知州信之,用严刑拷问,万安受苦不过,只得认了谋杀情由,长枷监⼊狱中,结案已成。是冬,仁宗命包公审决天下死罪,万安亦解东京听审,问及万安案卷,万安悲泣不止,告以前情。包公忖道:⽩⽇谋杀人,岂无见知者?若劫主人之财,则当远逃,怎肯自回?便令开了长枷,散监狱中。密遣公牌李吉吩咐:前到江州鲍家访查此事,若有人问万安如何,只说已典刑了。李吉去了。
且说江某得鲍金,遂致大富,及闻万安抵命,心常恍惚,惟恐发露。忽夜梦一神人告道:“你得鲍金致富,屈他仆抵命,久后有穿红衫妇人发露此事,你宜谨慎。”江梦中惊醒,密记心下。一月余,果有穿红衫妇人,遣钞五万贯来问江买盐。江明⽩在心,接妇人到家,厚礼待之。妇人道:“与君未相识,何蒙重敬?”江答道:“难得娘子下顾,有失款
,若要盐便取好的送去,何用钱买。”妇人道:“妾夫在江口贩鱼,特来求君盐腌蔵,若不受价,妾当别买。”江只得从命,加倍与盐。
夫人正待辞行,值仆周富捧一盆秽⽔过来,滴污妇人红⾐。妇人甚怒,江赔小心道:“小仆失手,万乞赦宥,情愿偿⾐资钱。”
妇人犹怀恨而去。江怒将仆缚之,挞二⽇才放。周富痛恨在心,径来鲍家,见⻩氏报说某⽇谋杀鲍顺的事。⻩氏大恨,正思议去首告,适李吉⼊见⻩氏,称说自东京来,缺少路费,冒进尊府,乞觅盘
。⻩氏便问:“你自东京来,可闻得万安狱事否?”李吉道:“已处决了。”⻩氏听了,悲咽不止。李吉问其故,⻩氏道:“今谋杀我夫者已明⽩,误将此人抵命了。”李吉不隐,乃直告包公差人历查之缘由。⻩氏取过花银十两,令公人带周富连夜赴东京来首告前情。包公审实明⽩,遂遣公牌到江州,拘江⽟一⼲人到衙
勘。江不能抵瞒,一一招认。用长枷监于狱中,定了案卷,问江某叔侄三人抵命,放了万安,追还百金,给一半赏周富回去。鲍顺之冤始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