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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四章 如虚人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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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⽟琦系上靴扣,⾝站起。灰⾐人一记劈空掌被人若无其事似的化去,心中大骇,只感到⽑骨悚然,知道今晚大事不妙,一步步向窗口退,伸手到肩上拔剑。

  剑出鞘一半,突然“嗤”一声响,人影一晃,灰⾐人长剑已脫手失踪,头罩已经被撕掉。

  ⽟琦以奇快的⾝法,夺了剑撕掉来人的面罩,仍然回到前,向椅上一摆手,笑道:

  “尊驾夤夜光临,杨某未能远,尚望海涵,请坐。”

  他将银芒闪闪的长剑搁在几上,自己先坐下了。

  来人头罩被撕掉,现出本来面目,一头灰发,⽩果眼,酒糟鼻,尖嘴上两撇鼠须,脸上现出惊怖的容⾊。

  他突然闭上⽩果眼,以颤动的喉音说道:“封某认栽,阁下动手吧!”

  “封兄请坐下再说,要动手,还用得着客气?”

  “没有可说的,你绝不可能在封某口中问出任何口供,不必枉费心思了。”

  “真的么?”

  “半点不假。”

  “如果在下不信呢?”

  “⾜下非信不可。”

  ⽟琦背着手,绿珠在几上照耀,向不速之客走近说道:“俗语说,人心似铁,官法如炉,武林朋友的法,比官法更胜万分,封兄不会不知吧?”

  姓封的睁开⽩果眼,惨然一笑道:“江湖私刑之惨,胜官法万倍,⾜下也不是不知,你认为封某会在残酷的手法中屈服么?谬矣!天下至最,惟有一死,除死之外,岂奈我何?”

  “你非死不可么?也许我会成全你。”

  “即使是死,也不用劳动大驾。”

  “蝼蚁尚且贪生,好死不如恶活,阁下其实没有非死不可的理由,在下只问你不关宏旨之事,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,杨某定然替你守秘。”

  “那不可能的。”

  “封兄奉谁之命所差?这种纵猫带药之法,确是别创一格,十分罕见,心思之巧,令人赏,可是阁下的杰作?可惜!你不该开窗纵⼊。”

  贼人不住‮头摇‬说道:“别枉费心机,不必多问了。”

  “杨某保证不伤你一毫一发,亦不怈你的底,情至义尽,你该坦率些。”

  “反正封某不能说。”

  “你够种,但非说不可。”⽟琦站在三步外,沉声说。距离极近,伸手可及。

  贼人哈哈一笑道:“悉从尊便,你的手一触在下之⾝,口中毒下喉,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在下复活。”

  “你⽳道一闭、瞬息间人事不省,没有你呑药的机会,你该知道利害。”

  “⽳道一闭,⾎脉归流,心脉随即⿇痹而死,你该知道封某早已服下了毒药。”

  ⽟琦一惊,恍然道:“你是虎爪山那群恶贼之一,也是神剑书生的羽,自然也是虚云堡的人,如虚人魔的走狗罗!”

  “任何事你也问不出所以然,在下也无法回答也不能回答,信不信由你。”

  ⽟琦当然不信,信手扣住了对方的颈旁,扣住了牙关,不让对方有动嘴的机会,出手之快,快得⾁眼难辨。

  他果真不敢制住对方的⽳道,虎爪山他已有了经验,下手极有分寸。

  可是他却不知,贼人牙中塞有一个小丸儿,牙齿下颚不能移动,⾆头可控制不住,⾆尖一动,小丸儿竟被咽⼊腹中。

  ⽟琦不知毒药已⼊腹中,左手按在那人的肩间,右手不轻不重地制住颈侧,说:“你说是不说,说的话就眨眼。”

  贼人没眨眼,闭上双目,吁出一口长气,浑⾝略一颤动,便停止了呼昅。

  ⽟琦已发现贼人面⾊突然苍⽩,⾝躯略颤,吃了一惊,双手一松,贼人突然向后便倒。

  “砰”一声闷响,贼人僵直地倒下。⽟琦伸手一按他的心,倒菗了一口气说:“好厉害!这种歹毒的‮物药‬。怪不得在虎爪山,擒不到一个活口。”

  他搜遍贼人⾝上,找不出任何岔眼事物,只好将贼人尸体挟至店外空旷处扔了。大雪纷飞,天亮时贼人尸体会被覆埋在雪下。

  贼人夜间派人前来暗算,吓不倒⽟琦,次⽇一早,他到市中心一家酒肄中,餐一顿,切了五斤驴⾁搁在⼲粮袋內,问清路径,跨上马直奔虚云堡而去。

  十二里路程,沿途不见任何动静,小道上不见有人,⽩茫茫一望无涯的积雪中,远远地已可看到虚云堡⾼矗的十余座碉楼。

  堡的门楼上,有两名大汉在担任了望,已出现逐渐接近的一人一骑,有一名大汉一声大喝:“大开堡门!”

  堡门共有三道,像牌坊的型式,平时只打开两旁的侧门出⼊,堡主出⼊或贵宾光临,中门方行打开。

  沉重的铁门,下面安有滑轮,在喝声中,铁门骨碌碌向內拉开。

  门中间,出现一个穿短打扮的中年大汉,手上提着一铁箫,箫的标准‮寸尺‬是一尺八,乌光闪闪。

  大门以內,一条车道直通后面一座大楼,中间须经过一座花园,全长约有一里,大楼正在堡的中间,一连三进,两侧是偏院,看去共有三座并列,只是中间那座稍⾼。

  大楼共三层,合抱大柱,朱栏石阶,前有廊,上有飞檐,檐角铁马叮当。前阶共有三段,每段九级,两侧有回车场,可以将客人直送到廊下;端的是豪门巨宅,非同小可。谁想这古堡豪华大楼中,住的是早年的江洋大盗?

  三楼飞檐下,挂着一张朱红大匾,上面有三个金字,铁划银钩,苍劲有力,字是浮雕的,像是浮出匾外,金光闪闪,十分触目,每字⾜有三尺大小,雕的字是“虚云楼”

  堡中似乎极少有人,只有五六个人在车道中扫雪,除了寒风呼啸,堡中安谧无噪,清幽出尘,像是世外桃源,怎会是大盗之⽳?

  ⽟琦在吊桥前松了缰绳,蹄声得得过了吊桥,在大门口跨下坐骑,摇着马鞭儿带马向內闯。

  中年大汉脸⾊深褐,鹰目大鼻,⾎盆大口下是一个突出的下颚,生着戟似的短须,表示这人不但格坚強,而且十分凶暴,不是善类。

  大门左近看不到人影,只有门楼上的两名守望大汉。

  ⽟琦步履沉实,面⾊肃穆,显然来意不容,一看就知道是寻衅而来的。

  他向大门里闯,持箫大汉屹立不动,不闪不让,用那凌厉得可以透人肺腑的目光,死盯住⽟琦。

  ⽟琦在大汉⾝前八尺站住了,将缰绳挂在判官头上,揷上马鞭儿,抱拳一礼。

  大汉大刺刺地一点头,背着左手,右手三个指头儿,将铁箫转得呼呼发啸,没吭声。

  ⽟琦冷冷一笑说道:“老兄请了。”

  “请了。”中年人开了口,简捷了当,语音冷极。

  “这儿可是虚云堡?”

  “门楼上有字,尊驾该看得到。”

  “看样子,在下没找错。”

  “三岁的江湖朋友也不会找错。”

  “可是不太像。”

  “怎样不像?”

  “寂静无人,不像是大盗巢⽳。”

  “住口!虚云堡是正当缙绅的居所,你小子怎能⾎口噴人?不像话!”

  “噢!正当缙绅,有阁下这种嘴脸的人把门?怪事!”

  “你在讥讽太爷?”

  “不敢?在下就事论事。”

  “哼!”“在下杨⽟琦。”

  “公冶帮彦。”

  “公冶之姓,少见。”

  “那怪你太嫰。”

  “可有绰号?”

  “‮魂勾‬箫。”

  “哦!昔年的山东巨盗,失敬了。”

  “你倒记得。”

  “杨某的来意,尊驾可知道么?”

  “有事快说。”

  “请通报堡主,杨某前来拜堡。”

  “拿来。”

  “什么?”

  “拜帖。”‮魂勾‬箫伸出左手。

  “没有,杨某乃是生事而来。”

  “哼!凭你这块料,前来生事?笑话了。”

  “你是不想通报了。”⽟琦脸⾊一冷。

  “要通报不难。”

  “有条件?”

  “有规矩。”

  “说来听听。”

  “要是投奔堡主,可到门房总管处登录名号,听候大管家分排。如果是慕名投帖拜望,请门房上的人递,见与不见,自有人通知。倘若是登门印证,须通过三关,方能有人引登花厅,听候引见。假如是寻仇,可以直趋厅下,中间有五重埋伏,闯得过,堡主将亲自接待,闯不过认命。”

  “那是说,要闯五关方可见到堡主了。”

  “不错。”

  “在下正是寻仇而来,且闯闯一试。”

  “哼!阁下免了的好。回去!没人拦你。”

  “回去?哈哈!奇闻,⼊宝山空手而归,杨某可不⼲。让开!杨某要闯。”

  “你真要找死?”

  “让开!”

  “太爷这是第一关。”

  “管你是第几关,挡我者死!”

  他目现异彩,大踏步撞到。

  ‮魂勾‬箫大喝一声,左掌倏出,恍如开山巨斧,向⽟琦肩颈就是一掌斜砍而下,劲风迫人肤发,潜流排山倒海似的怒迸而出。

  同一瞬间,轰隆隆连声暴震,门楼两端堕下两道铁栅,臂耝的铁柱令人触目惊心,将⽟琦、‮魂勾‬箫关在门楼下,马儿也关在里面了。

  ⽟琦右掌斜推,向来掌,无名指小指微屈,暗隐穿金指杀着。

  ‮魂勾‬箫感到所发內劲一窒,知道厉害,倏然将掌收回,铁箫一振,无数乌芒飞舞,挟着八音厉啸,攻向⽟琦腹的致命大⽳。每一孔所发的音符旋律,皆令人闻之气⾎翻腾。

  ⽟琦不愿往下拖,同时已被铁栅关住,不知还有何种歹毒的变化,宜于速战速决。

  他冷哼一声,双掌齐挥,神奇的掌力怒发,经过他合了两种神功的纯真力,以死寂潜能气功发出,那无声无形的潜力,以可怕的威力向‮魂勾‬箫反击。

  第一招是“推山填海”双掌齐推。

  箫影一撤,公冶彦邦嗯了一声,蹬蹬蹬连退三步,大喝一声,他脫手将箫向⽟琦劈扔去,用手按住前,脸上全变了颜⾊。

  箫到,⽟琦已欺进三步,第二招“惊涛骇浪”已经出手,连拍五掌,全力攻出。

  箫被无俦潜劲迫得回头反奔,‮穿贯‬了‮魂勾‬箫的‮腹小‬。这家伙一生中,用这支铁箫不知造了多少孽,最后恶贯満盈,死在他自己的箫上。

  同一瞬间,掌力又到,公冶彦邦的尸体,震飞三丈外“叭”一声暴响,掼在铁栅上,头破骨裂,死状极惨。

  蓦地里,顶上机轮声辄辄狂鸣,千斤闸在轰隆隆声中,不徐不疾向下沉降。

  ⽟琦大吃一惊,猛地向內栅门掠去,闪电似撤下含光宝剑,运神功连挥三剑。

  剑是神物,削铁如泥,加上他神功盖世,三剑便砍断了两铁柱,他同时用缩骨功从断柱处飘⾝而出。

  “轰”一声,门內的马儿和‮魂勾‬箫的尸体,被庒成了⾁饼。

  ⽟琦无名火起,正腾升门楼,宰了那些贼人,蓦地里楼上传出一声长笑,楼栏上现出一个老人的上⾝,向下面的⽟琦抱拳一揖,笑道:“客人好俊的功夫,好一把千古神刃。第一关过了,可喜可贺。请往內走,还有四关,堡主定会亲自接见的。祝客人平安,老朽不送了。”

  ⽟琦不是个凶狠好杀的人,倒放不下脸上门楼杀人啦!冷哼一声,便举步回头向前闯,小心翼翼沿车道走向大楼。

  这时,扫雪的人皆已不见,空地,整个堡中看不到半个人影。

  也在这时,菁华正展开轻功,越野而进,穿一⾝洁⽩如雪的劲装,蒙上⽩⾊头罩,只露一双光彩四的钻石眸子,背系宝剑,胁下挂着⽩⾊百宝囊,鬼魅似的冒着大雪,向虚云堡东北角掠去。

  人在雪地里飞掠,加上大雪纷纷,她又是一⾝⽩,确是令人无法分辨人影,虽则是在⽩昼之下,能发现她的人似不多见。

  四周堡墙上碉楼之內,隐伏了不少人,他们正震于狂狮杨⽟琦的威名,全向下面⽟琦的⾝影注视,要看他怎佯闯四关,忽略了堡外有人接近。

  ⽟琦收了剑,运功护⾝,一步步向內走。车道笔直通向大楼,仅一里之遥,中间须经过小亭假山和花丛果林,看去一无异状,轻功到家的人,尽可在片刻之中,一鼓作气掠到虚云楼下。

  但⽟琦并不以奇快的轻功抢进,他要闯过另四关,看有些啥玩意?他不能在虚云堡示弱。

  前行十丈左右,到了一丛花树之前,车道穿丛而过,一无异状,花树已经凋零,一目了然。

  突然,两侧枯枝有六处下陷,跳出六名鹑⾐百结的肮脏老花子,跛⾜缺手,⾝躯孱弱,脸⾊枯⻩,将⽟琦团团围住了,面阻道的一个可怜虫,双手一张说道:“退回去!此路不通。”

  “你最好是退开,投帖拜堡。”

  “在下乃是寻仇而来,用不着投帖。让开!”

  “责任所在,除非你杀了我们,不然请退回。”

  ⽟琦冷笑一声,向前便闯。

  六个花子向前踉跄奔到,伸手便抓。

  ⽟琦一怔,这些人不像是练家子,怎么竟会出面阻挡?令他大惑不解,但他不能不作准备,伸手左右一分,将六名花子拨得四散跌倒。

  “咦!虚云堡竟会派你们这些人出面?怪事!”他诧异地问,剑眉微蹙。

  六个花子狼狈地爬起,蓦地各从⾐底下掣出一把匕首,往心窝上一搁,刃尖已刺破了鹑⾐。

  ⽟琦骇然,弄不清是何用意,面那人已惨然发话道:“客人请走吧,我们阻不住你,你闯过了这一关,我们便只好死了。”

  ⽟琦惊道:“你们是何用意?阻不住乃是你们⾝手不行,不是你们的错,为何要死?”

  “这没有理由可说,总之这儿有人未奉堡主之命进⼊,我六人就得死,谁教咱们手无缚之力呢?”

  “真岂有此理!荒唐!”

  “要擅⼊这儿的人,一是杀了我们,一是我们自戕,方能如愿通过。最好是你杀了我们,请动手。”

  “是如虚人魔如此要求你们的么?”

  “是的。”

  “这儿曾有多少个前来寻仇的人通过?”

  “没听说过,听说多少年来从未有人进⼊,以尊驾是第一人,合该我六人丧命,唉!”

  “哼!老魔用苦⾁计,在下却不上当,我不走你这儿,从园的旁边进⼊亦无不可。”

  他大步后退,突然手一抄将左右三人的匕首全夺下了,微笑道:“你们可以退走了。”

  花子们全部流下了泪⽔,说道:“你夺了咱们的刀,咱们死得更惨,还给我们吧,零刀碎剐的惨刑我受不了啊!不管你从任何方向进⼊,只消超过这道花树范围,我们全得死。”

  ⽟琦心中惨然,暗忖道:“如虚人魔果然名不虚传,端的惨无人道,我能闯进让这六个弱者惨死么?唉!我不能。”

  他丢下三把匕首,往后徐退。

  一名花子突然抹掉眼泪,切齿恨道:“客人进去吧,看你的风标和英伟⾝材,定可制老魔的死命,替人间诛害,我六人死不⾜惜,但愿你能替我们报仇,我们死当瞑目。”

  王琦正⾊道:“不!我不从你们这儿进⼊。”

  “大丈夫当从大处着眼,心不狠、手不辣,绝不能成为英雄,六个无用废物便令你心中不忍,如何能成大事?走吧!妇人之仁,贻误大事,虽有霸王之勇,又有何用?”花子用话他。

  ⽟琦心中一动,几次要重行冲⼊,但心中却又惨然,他硬不起心肠。

  他退到丈外,突然由左侧跃⼊花丛中。

  数声惨叫倏升,他只觉心中一沉,惨然转首道:“竟然是真的,竟然是真的!老魔罪该万死。”

  原来六个花子竟用匕首戮⼊自己的心窝,惨叫着一一倒下了,尸体仍在菗搐,鲜⾎将雪地染得桃红点点。

  ⽟琦一声怒啸,越过花树向內飞纵,这次他不走正路,从园林中越野而进。

  岂知园林中的树木亭台,都是有道路分隔的,他还未越过第一道花树丛,前面横路上已现出一个人影,接着一声胡哨响,四面八方劲翅拍风之声大起,三二百头大逾车轮的秃头兀鹰,嘎鸣着向⽟琦‮狂疯‬地猛扑。

  这种秃头兀鹰不但长相丑恶,而且凶猛绝伦,专吃人畜之尸,头喜钻⼊人腹中吃食內脏,以至头颈的羽⽑全行腐烂脫落。在我国西北以及西南边陲,常可看到这种凶猛的鸷鸟,但极少在冬季出现,也不会出现在中原。每当盛夏,它们乘上升的气流,从遥远的夭边,偶而飘到西北一带边陲猎食,然后又消失在四方天际,极不易捉到。

  虚云堡竟豢养着这种凶禽,委实令人吃惊,一阵腥臭劲风袭到,十余头秃顶兀鹰已凌空下扑。

  ⽟琦逗留山二十年,曾斗过翼展丈五六的巨鹫,也见过这种车轮大的兀鹰,并无所惧,一声虎吼,含光剑出鞘,护体神功迸发,洒出万千朵银花,含光剑的光华,飞狂舞。

  大冷天,雪花飞舞,秃头兀鹰⾝躯沉重,举动不灵活,除了猛冲之外,别无长处,威力大减。

  只一‮腾折‬间,羽⽑凌落,⾎⾁飞溅,十余头兀鹰无一幸免,被含光剑悉数歼灭;凡是近⾝的兀鹰,全被护体神功震跌,无一可以近⾝。

  兀鹰不住下扑,⽟琦也八方飞腾,好一场人禽凶狠的搏斗,动魄惊心。

  三二百头兀鹰,片刻间横尸一半。

  横岔道上那个驯鹰人,骇然变⾊,知道以这些扁⽑畜生去斗铁打铜浇的⽟琦,乃是最为愚蠢之事,赶忙吹起胡哨,令兀鹰回巢。

  哨声一响,兀鹰厉鸣着撤走,纷纷隐⼊树下洞⽳之中,活着的不到三分之一。

  ⽟琦越过横岔道,进⼊一丛冬青篱。这是一个小园,三座假山围绕着一个冰冻了的荷池,一座小巧的朱栏五曲桥横跨池面,直通对面一座八角亭。亭中,有屏风遮隔,看不清內景。

  在他飞越冬青篱的瞬间,八角亭中屏风突然折合,丝竹之声悠扬而起,竟然是一阕“关三叠”

  他倏然止步,怔住了。

  亭中,鱼贯下来了八名青⾐丽人,⾐裙飘飘,一个个明眸皓齿,貌美如花,手中各擎着一把长剑,左右列开。而亭中心,半弧形的一列锦敦上,端坐着八名宮装的彩裳娇娥,正在调弄着管弦乐器,正聚精会神齐奏“关三叠”凄凉的旋律,充溢在空间里。

  八名持剑少女,突然齐声娇喝:“来人止步,退回去!”

  ⽟琦神情肃穆地瞥了她们一眼,沉声道:“姑娘们,你们能阻止得了我杨⽟琦?”

  “能否阻得了,就看你了。”

  “此语何意?”

  “你进我们死,你退我们活;十六名弱女的命,在你一念之间。”

  ⽟琦只觉心往下沉,这一关他不能闯啦!他想不到如虚人魔会排下这种阵势,用这种惨无人道的手段来对付他。他如果不顾一切往里闯,⽇后传出江湖,他岂有面目见人?而且⽇后漫长的岁月里,他将无法安心,永远磨灭不了这十六名少女的惨死印象,势将给予他精神上无穷的自疚与‮磨折‬。

  他一咬牙,退回篱外,他以为虚云堡的人,将会对他群起而攻,所以准备了大量暗器准备大开杀戒。岂知大出他意料,如虚人魔竟然用这些人来对付他。

  他不是心狠手辣之人,怎能硬起心肠向里闯?

  “我何不由别处进⼊呢?也许别处没有这种景象哪!”他心中在暗叫,便向右一抄。

  右面是一个浓密的花圃,虽然没有红花绿叶,但仍可看到残枝和花台。

  他心中倒菗一口凉气,脚下十分沉重,⾎脉贲张,却无法举步了。

  花圃中,环形仁立着十六名稚龄小童,全是八岁左右的小娃娃,⽩⽩胖胖十分可爱,用他们那清亮的大眼睛,注视着外面的⽟琦。他们的手中,各持着一把雪亮的小刀,举起,指向⽟琦。

  他们的中间,安放了四具诸葛连弩,由四名大汉挟住扣机,正对着十六名小童。

  他只好向后退走,心中大恨道:“难道就此罢手不成?不!决不!我先毁掉他的堡墙碉楼,不怕老魔不出来代。”

  他蓦地发出一声长啸,人像一道电光,随啸声纵上了门楼。

  门楼中,十余名大汉呐喊一声,兵刃扑上。

  “挡我者死!”他大吼,含光剑像一道光幕,卷⼊了人群,当者⾎⾁横飞,恍若虎⼊羊群。

  他掏出一包焰硝,擦燃火折子,点着药引,置在楼中心,宝剑八方飞,‮大巨‬的辘轳和铁柱分家,合抱大柱连断三

  他闪电似跃出堡墙之上,向左近一座碉楼扑去。

  “轰”一声大震,门楼突然‮塌倒‬,焰硝也同时引发,火⾆飞腾。

  整座堡中金锣狂鸣,人影闪动。⽟琦直扑碉楼,一阵箭雨到。他已运功护体,同时掌拍剑,強烈的罡风将箭震得纷向四面飞堕,冒着箭雨跃登碉楼。

  惨叫之声惊天动地,碉楼中二十余名悍贼鬼叫连天,不消片刻便一一了账。

  碉楼中火⾆又起,他又飘落墙上,飞扑另一座碉楼,像一头疯虎。

  突然钟声三响,全堡呐喊和锣声倏止。虚云楼上传出了千里传音的巨吼:“来客住手!

  请至虚云楼,主人将出贵宾。”

  ⽟琦收剑跃下地面,心中冷笑道:“我先毁你的外围,再在晚上⼊堡,哪怕你不接待我么?苦⾁计又待如何?”

  他人如电火流光。向虚云堡楼掠去。

  大楼前两廊下,一字排开四十名红⾐大汉,持着光闪闪的金,一个个⾝材魁梧,雄壮结实。红头巾,红⾐,红⾐带和红靴子,浑⾝上下一⾊红。

  大厅门大开,阶上雁翅站着五个人,正在等候接客人,昂然屹立。

  中间那人年约花甲,灰发结,头大脸圆,扫帚眉大环眼,鼻下一丛短灰胡。⾝穿海青大袍,脸⾊沉,口鼻中的雾气直涌,盯视着飞掠而来的⽟琦。

  另四人庄丁打扮,穿着老羊⽪外袄,⾝材⾼瘦,一个比一个更狞恶,一看就知不是善类。

  五个人都未带兵刃,冷然屹立等待⽟琦光临。

  ⽟琦在阶下一站,剑眉一轩,沉声道:“谁是如虚人魔欧超?”

  花甲老人抱拳行礼,脸上堆下強笑道:“请教阁下⾼名上姓,以便通报。老朽皇甫维,江湖朋友抬爱,称…”

  “称你丧门神,在下没叫错吧?在下杨⽟琦。”

  “哦!原来是狂狮杨大侠,失敬了。老朽是本堡大管家,请至花厅稍候,当禀明敝堡主,定有回报。”

  花厅,在大厅之左。⽟琦不耐烦,说道:“免了,在下在大厅立等,贵堡主如不接见,请速回示。”他举步登阶。

  丧门神侧⾝摆手虚引,说声:“杨大侠请。”

  嘴里说请,并未让开,五个人已将去路挡住,⽟琦必须从中间通过,他必须撞出一条道路来。

  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,大踏步上阶,信手一抖,头上和⾝上的雪花,突然四面迸,呼呼劲啸,如同急雨向外洒去。

  丧门神和四个挡路人,似被狂风所刮,立脚不牢,被迫退出八尺外,脸上全变了颜⾊。

  ⽟琦大踏步向里走,阶缘至厅口乃是云石铺地,厅內是平滑如镜的砌花方砖,凡经⽟琦所踩处,皆现出清晰的履痕,陷下三寸,如同铸上去的一般,平整井然,深度每一个都相等。

  后面跟⼊的五个人,都被这景象惊得面⾊变成灰⽩,心中发⽑,⽑发直竖。

  大厅宽敞,一幅‮大巨‬的中堂,画的是山⽔,缥缈如烟,十分古朴。⽟琦一看,心为之动,看款识,竟然是米元章的翰墨真迹。两旁的对联,也是仿米体书就,笔走龙蛇,写的是:

  “人生一世,细思量,全属子虚。

  江山万里,放目看,过眼烟云。”

  两侧,共有八副立轴,皆出自唐宋名家之手,无一赝品,端的价值连城。

  中间排有三张虎⽪椅,堂下两列太师檀木椅,茶几光可鉴人。整个大厅堂,洁雅古朴,怎么看也不像个強盗窝。

  ⽟琦老实不客气,在中间虎⽪椅上大刺刺坐下了。

  丧门神惊惶地抢前,说道:“杨老弟,请至客厅就坐,这儿…”

  ⽟琦将佩剑挪了挪,冷笑道:“对不起,在下不是前来作客的,请贵堡主出来答话。”

  他坐得更舒服,二郞腿一翘,专等下文。

  丧门神脸⾊一沉,退下了阶,说道:“你最好诀离开。”

  “我要是不离开这宝座,又待怎地?”

  “你可知所处的险境么?”

  “哈哈!这虚云楼定然是龙潭虎⽳,江湖噤地,在下岂有不知之理?”

  “老朽指的是你目下的危境。”

  “哦!你是说,虎⽪椅可以收合、下沉?还有顶上的铁造天花板可以下罩?噢!后面有用机簧发的強劲暗器,正对着座位哩!放心,大管家,杨⽟琦没有三分颜料,绝不敢开染坊;要不信,你可以踏上你脚前那块方砖,发动机关试试?”

  “你还是别试的好。”

  “你不试我倒要试呢,也许会在虚云楼放上一把火。”

  说完,双手左右一分。椅是铁焊的,外裹兽⽪,经他用劲一分,两侧扶手已被撑开,像是面做的。

  丧门神的脚,刚踏上方砖,⽟琦中食两指,挟了一枚青钱,比拟着他的脚,作势弹出,一笑道:“这一枚金钱镖,可没⼊钢铁一寸以上的深度,也许你的腿比钢铁还硬,我却是不信。”

  丧门神已领教过⽟琦的功力,吓得赶忙将腿收回,向內厅叫道:“贵客到,看茶!”

  “贵客到,看茶。”里面有人传呼。片刻,內堂响起弓鞋细碎之声,两个梳髻的美少女,捧着一个雕花金盘,袅袅娜娜走出堂中,在⽟琦⾝前跪下,脸现惊惶之⾊,将金盘奉上,说道:“贵宾请用茶。”

  金盘中有一只银杯,清香扑鼻的雾气袅袅上升。⽟琦有了太⽩楼中计的经验,自然不敢喝这杯茶。杯是银造,按理茶中如有剧毒,杯将变⾊,但此杯光亮照人,显然不会有毒。但他心中狐疑,却不敢轻于试尝。

  可是他一看两女的神⾊,心中一懔,不得不将杯拈起,默运神奇內功,缓缓将杯举起。

  两少女黛眉一舒,堂下丧门神五人则面露诡异的神⾊,这一切,逃不过⽟琦的法眼。

  他在拖延时间,一手持杯一面发话道:“大管家,贵堡主何时可以出来相见?”

  “快了,已命人至內堂禀报,杨大侠请稍候。”

  杯不大,容量不到二两,这时雾气愈来愈浓,热流漾。他仍往下说道:“大管家可知杨某等得不耐烦么?”

  “內堂甚远,杨大侠尚请原恕。”

  这时,杯中茶缓缓外溢,从⽟琦的掌心流向袖底,除了被神功发出的奇热蒸发之外,茶一沾掌腕肌肤,亦化成雾气散去。

  他缓缓将杯举到口边,仍在问道:“大管家是否想到,杨某会立时翻脸迳闯內堂?”

  “这对杨大侠并无好处。敝主人与杨大侠无仇无怨,如此登堂⼊室上门欺人,武林朋友的公论,杨大侠岂能不顾?龙门杨家的侠名,阁下定会珍惜的。”

  ⽟琦将杯凑至边,但并未沾,举左手袖挡住杯外,一饮而⼲。他以手障杯,这是礼节,应该如此,所余涓滴,皆⼊袖中。

  谁也没料到他有迫⼲茶⽔的神奇绝学,他做得⼲净俐落,丝毫不露痕迹,瞒住了所有的人。

  他将杯放⼊金盘之中,杯底,有一圈晶亮的粉末,已被他在置杯的瞬间震下杯底,照杯之时倾下地面去了。

  两少女牵袂站起,低声说道:“谢谢贵宾。”

  这简单的一句话,不知包含了多少辛酸。⽟琦听得出其中所含的感情,不觉喟然一叹。

  两少女一走,內堂突然传出三声金鸣,有人沉声传呼:“堡主出堂。”

  “堡主出堂。”

  “堡主出堂。”

  此起彼落,十分气派,內厅的回音,转折传到。

  两行劲装少年,从內堂分左右两门鱼贯而出,一式蜀锦织花箭⾐,头戴英雄巾,脚下薄底快靴,悬长剑,共有二十四名,在两侧分列,叉手屹立。

  接着是二十名盛妆少女,每人手擎一盏宮灯,裙袂飘飘,成半环形并肩围住了三座虎⽪椅。

  ⽟琦知道,內厅里定然幽暗,故用宮灯引路。二十盏宮灯将椅围住,寒气立消,也许又有取暖的作用哩。

  在少女们之后,两名绝⾊‮妇少‬,搀扶着一个老态龙钟的⽩发老人,缓缓从后堂转出。

  “堡主万安。”所有的人全跪下右腿,抱拳齐额低首呼唱,接堡主出厅。

  “哈哈哈…”⽟琦爆发出一阵大笑,笑完说道:“排场胜似王侯,怪不得有人甘冒锋芒,跑去做绿林悍寇。”

  他的笑声如同洪钟狂鸣,大厅的回声一聚,直令人心往下沉。厅中有女人,他不敢发劲‮威示‬,所以厅中人尚可抵受,并未被震倒。

  ⽩发老人突然长吁一口气,向⽟琦道:“杨大侠好深厚的內家修为,老朽已是风烛残年之人,用不着以真力震撼我了。”

  ⽟琦一听他的语音,不由一怔,显然这人确已到了风烛残年,声音已经有气无力了。

  他⾝站起,向老家伙仔细地打量。

  老人银发挽在‮端顶‬,须眉全⽩,一双昏花的老眼,塌鼻瘪嘴,只留下两枚残齿,面⾊枯⻩,皱纹密布,⾝材修长,一双蔵在大袖里的手臂,正搭在两个妇的双肩上。⾝穿一袭臃肿的貂袍,直拖至地面,只露出⾼底靴的方尖儿,正用无神的双目,朦胧地注视着⽟琦。

  ⽟琦诧异地注视着这⼊土大半的衰老老人,困惑地‮头摇‬,用不自然的嗓音问道:“你就是虚云堡主?”

  “老朽正是虚云堡主。”老人有气无力地答。

  “你就是如虚人魔欧超?”

  “是啊!小哥儿,这名号不提也罢。”

  “你就是凶名昭著,为恶天下的欧当家?”

  如虚人魔枯老的脸容上,突然露出‮奋兴‬的神⾊,似乎在回忆逝去的⻩金岁月,徐徐发话道:“是的,目前仍是,虽则老夫已经是风前之烛,但活在回忆之中,仍是度过残年的延年良方。想当年,老夫横行天下,宛若神龙出没,予取予求,在武林谁不知我如虚人魔的名号?唉!如今…不用提了,好汉不提当年勇。”

  “如今,哼!你仍然在作恶多端,惨无人道。”

  “年轻人,虎死不倒威,老夫如不如此,缅怀往昔,我怎能活下去呢?设⾝处地,你也会的。”

  “你这没人的东西,你毫不惭愧?你不想抹掉你手上的⾎腥?”

  “呵呵!人生如朝露,惭愧又有何用?⾎腥又有何妨?反正人生就是那么回事,别看得那么严重,年轻人。”

  蓦里,后厅传来三声钟鸣。

  如虚人魔眼珠一转,手一挥,二十四名少年有十二名退⼊了內厅。

  片刻间,整座如虚楼响起了轧轧机声,瞬即寂然。

  ⽟琦冷然一笑,说:“机关发动了,哈哈!老魔头,这楼经不起一把火,机关埋伏又有何用?”

  如虚人魔虚弱地一笑道:“请坐,年轻人。机关发动另有原因,不是对付你的,后面来了探堡的人,已经进⼊噤地,不得不戒备一二。老夫也自知早年造孽太多,防⾝保命,理所当然。”

  他摆头示意,两美妇扶着他在左首虎⽪椅上落座。

  ⽟琦也泰然坐下,⾝后美妇的体,突向他⾝侧挤来,坐在椅的扶手上,丰満的臋部向他肩臂上靠,暗香飘扬,直往他鼻端钻。

  他赶忙站起,坐向右面那张椅上。

  “年轻人,坐近些,老朽有点耳背,坐近些可以一聆你的⾼论。”如虚人魔淡淡笑着说。

  “哼!免了。杨某不是说客,没有⾼论低论。”

  “年轻人,你盛气而来,口口声声要会老朽,是与老朽有深仇大恨么?”

  “深仇大恨倒是没有,只是要向欧当家讨个公道。”

  “讨公道?请说,老朽洗耳恭听。”

  “在下可与贵堡有怨么?”

  如虚人魔淡漠地一笑道:“年轻人,你是⽟狮的后人?”

  “你该知道。”

  “想当年回龙⾕之役,老朽确曾参与其事,但各为其主,所有的人皆⾝不由己,你要是认为这是⾎海深仇,老朽不怪你,在老朽心目中,并未将你列为仇人。”

  “那么,阁下为何在虎爪山派人围攻在下?”

  “咦!怪事,年轻人,你错了。老朽目下在堡中安享余年,往⽇的生死弟兄全在堡中,与江湖断绝往来,除了自卫,老朽绝不与外界往来,你这话从何说起?”

  “你否认么?”

  “没有真凭实据,年轻人,你认为我会承认?何况本与老朽无关哩。”

  “老贼,不怕你赖的。新郑附近的浮屠古宅,该是你的狡窟了吧?”

  “年轻人,虚云堡以外,老朽没有任何产业。浮屠古宅老朽早年确曾探过,那儿乃是狐兔之窟,没有人会到那座古宅中过⽇子。”

  ⽟琦嘿嘿冷笑,站起说道:“老贼,你要证据么?”——

  无涯扫校,独家连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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